不久前北京国家会计学院花1.2万美元请来世界一流专家为学员剖析了“安然事件”，想知道这堂课的内容吗?请看下文——

　　哈佛大学商务与政府研究中心主任艾拉·杰克逊剖析“安然事件”

　　“安然事件”被Ira A·Jackson先生称之为“完美风暴”，一场席卷未来的政治和经济海啸。这是因为安然的整个系统出现了故障——董事会、监管部门、政界、审计师和会计师、财务分析师、投资大众，甚至是财经新闻的撰稿人等等任何一个环节都漏洞百出。安然事件的爆发，不仅仅是使美国乃至全球的经济受到影响，更重要的是引起了人们对自己国家经济体系的反思。Ira A·Jackson先生说，中国经济的发展正在引起全世界的瞩目，了解安然事件对中国来说是重要的，它对中国的教训和影响将更隐晦、更深远。 

　　安然的背景 

　　安然的倒闭堪称美国历史上最大的倒闭案。它曾是美国第七大公司，市值达到700亿美元，在纽约股票市场交易总额（超过15万亿美元）中占相当大的比重。如果与中国资本市场总值5500亿美元来比较，大约占15％左右。连续5年间，《财富》杂志都给了安然公司很高的评价，认为它虽然不是美国最成功的企业，也不是最能赚钱的企业，但它是美国最具创新精神的企业，是新经济的最佳代表。 

　　安然不仅是美国新经济的象征，更是牛市的象征。这可以从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的变化趋势表现出来：在1977年到1991年这14年里，这一指数增加了50％，从2000点升到3000点；而从1991年到1999年这8年间，该指数从3000点上升到了11000点，增长了三倍之多。更值得一提的是，在过去三年中，每年都会创造3万亿美元的新财富。 

　　安然的倒闭意味着这一段高速增长时期的结束，但是，这并不代表着美国经济的崩溃。从近日《金融时报》（Financial Time）对全球500家市值最高企业的排名中可以看出，美国公司占了几乎一半（45％），美国公司的市值总和分别是日本公司和德国公司的8倍和15倍。 

　　安然的总部设在休斯敦，而休斯敦是美国石油财阀的政治和经济中心，也是布什的家乡。安然在总统选举中为布什提供了大量的资金，安然的CEO肯尼思·莱是总统的好友，他个人向布什提供了10万美金。安然中其他一些领导人也有提供资金的。因此，安然的影响不仅是经济方面的，也有政治方面的，安然的倒闭引发了一场影响深远的政治和经济海啸。 

　　美国的经济体系允许公司破产，破产是美国文化，或者说是美国经济成功的关键——允许人们失败。经过努力的失败不会被人们抛弃，不会被认为是不光彩的事。相反，人们还会鼓励他，作为结盟的伙伴。所以说，破产机制可以促使人们在经济发展过程中进行种种尝试并获取成功，这是好事。但是安然的破产不是好事，这个十全十美的系统风暴的负面影响太大了：除了投资者以外，安然的雇员也损失惨重，他们不仅丢失了工作、损失了投资于安然股票的养老金，而且从令人尊敬的、富有创新精神公司的职员变成了人们的笑柄，人们不得不质疑新经济的一些基本假设。 

　　安然倒塌的原因 

　　安然的迅速崛起只是一种资产泡沫的膨胀。安然最初只是一家油气管道输送公司。肯尼思·莱渴望将其变为世界上最大的公司，但是现有的、注重内在价值的经济模式是无法实现他这一愿望的。安然一心想成为世界最大的能源公司，这使得其公司文化过于激进，只要能够实现这一目标，任何手段都可以使用。 

　　不仅安然如此，整个美国经济氛围内都呈现出一种浮华和虚荣。10年间，美国公司CEO的平均报酬增长了340％，约为每年1100万美元，少数CEO的年薪更高达10亿美元，而普通工人的平均工资只增加了36％。也就是说，CEO年收入的增长速度几乎是普通工人工资增长速度的10倍。 　 

　　曾有商务评论员指出，公司中CEO的收入与普通雇员的收入之比不应当超过20倍。但2000年的情况是，CEO的收入约是雇员最低收入的531倍。按照格林斯潘的说法，这段时期处于“非理性的迅猛发展\"。所谓“非理性\"是指人们常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举动。在安然破产前，一些分析员说，安然是最好中的最好。10月，安然对其财务报表中的利润进行了10亿美元的重大调整，随后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宣布对其进行调查，而12月底时大多数分析人员仍建议持有或买入安然的股票，只有一个分析员建议客户抛出安然的股票，这正是非理性发展的写照。 

　　公司文化的失控是安然倒闭的重要原因之一。安然的外部董事只需每月参加一次董事会，而每年的报酬则是以股票支付的38.5万美元。如果安然的股票继续高涨，这些股票的价值将远远超过38.5万美元。正因为如此，如果公司管理层提出一些不能为公司创造内在价值、而只是对公司的股价产生正面影响的提议时，外部董事都不会表示异议。这是一种自大的、欠缺责任心的公司文化，而且缺乏基本的约束机制。实际上，安然的公司文化不是失控，而是控制在某些人手中。但是，当安然的业务领域不断扩大之后，就超出了这些人所能控制的范围，乃至难以理解的范围：安然最初只是一个油气管道输送公司，短短几年，其业务就扩展到电力、期货、供水、广告以及互联网等方面，变成一个贸易公司。业务活动的复杂程度越来越高，以致于创造这些业务活动的公司管理层都无法完全理解。 

　　安然的倒闭，一些外部机构或人员也有失误，如财经媒体、财务分析人员、监管部门以及会计师等，但是，安然最主要的问题是管理层对其业务失去了必要的管理控制能力。 

　　安然巧妙地建立监管黑洞，利用自己在政治方面的联系，与一些监管部门交往，拉拢其高级领导，如金融期货管理委员会的主席，使华盛顿的一些监管部门形成了一种\"安然例外\"的看法，从而构造出一个监管黑洞。 

　　为什么这么多有见识的人在安然事件中都出现了差错呢？这是因为大家都被一种乐观情绪所感染：安然是最好的公司、是最成功的公司，它提供的薪酬最高，有着良好的政治关系，人人都从安然的发展中获益。例如，安然的董事能从安然股票上涨中获利；负责外部审计的会计师（安达信）不仅因提供会计、审计业务获利，还从提供给安然的咨询服务中获得更多的收益等等。 

　　安然的影响 

　　安然事件可以被比作一场“完美风暴\"。在它造成损害以前，本来有一些征兆能引起人们的警觉，但是没有人注意到。系统的种种保护机制，使得如会计师、证监会及其他监管部门等都没能有效地发挥作用。 

　　安然公司的董事会认为，其关联交易问题及会计上的失误是由不同层次、不同人员的失误引起的。一些错误的想法、雇员只顾自己发财、控制机制不充分、控制的实施过程不理想、监督不用心、简单同时又不那么简单的会计错误等；监管部门要么不能完全理解安然的业务活动，要么被安然所构造的监管黑洞影响，都没有充分发挥其应有的作用；而拥有专业知识的财务分析人员，其提供的信息具有误导性，他们根据安然的需要来给出分析结果；财经新闻报导人员、评级机构等也都没有发挥作用。 

　　安然的结局，给金融市场、监管部门、会计师以及投资者敲响了警钟：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安然的破产也是一件好事，它让我们注意到系统中有这么多的问题，从而可以及时地采取补救措施。总的来说，现在需要对系统进行健康的、必要的并且是及时的修正。 

　　是会计问题? 

　　还是基础管理问题? 

　　谈到安然事件，它是一个会计上的问题，还是一个管理上的问题？我想两者都有。但是更严重的问题存在于管理中，特别是管理人员的责任、过高的补偿以及CEO所得到的过高的报酬。“9.11事件”后，美国的公众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当世贸大楼倒塌时，银行家们及他们的雇员们沿着楼梯逃离了这两座大楼，唯一奔进楼里的人是那些国家公务员，他们是消防员、警察，其中有350人死去了。大楼倒塌时没有人给比尔.盖茨或者给杰克.韦尔奇打电话，问我们该怎么办。公众依靠的是政府，是他们的市长。 

　　这些CEO是社会中最受欢迎的人物，是我们商业文化中的英雄，但关键时候他们还得依靠政府。所以由于“9.11事件”，公众在找英雄的时候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因为企业领袖一再地侵蚀了公众对他们的信任。这种信任是否已经消失了是一个大问题。而引发这种信任消失的基本因素却很简单：会计和基本的管理。管理人员该管理什么？会计师应当计量什么？我们是为现在的结果进行计量呢，还是为所采取的措施而进行计量呢？我们现在要思考一下。我没有现成的答案，我不清楚会计师是否应计量他们现在计量的东西。但是我知道，管理人员管理的是基本的东西。如果管理做得足够好的话，计量就不再是问题。 

　　我想会计师要计量的是固有的企业的价值，会计师、管理人员应当尽他们最大的努力，而且把这一点作为榜样宣传，在报告中进行披露，表明他们是如何实践这些最好的做法，而且在公司内这么做的时候还得和本行业同行进行比较。 

　　还有什么内容是管理人员应管理的，是会计应计量的呢？我认为有无形资产、知识产权、环境的可持续性、监管风险、透明度、受托责任和公司的可治理性。可口可乐是世界上无人不知的品牌，他们的会计报表中却没有评估这个品牌的价值。我斗胆猜测一下，可口可乐90％的市值、麦当劳70％的市值、IBM30％的市值都是基于无形的价值，比如说信誉、品牌、股本。会计师都会采取一些标准，找到一些办法来体现他们的平衡表，但没有体现出这些无形的资产，而这是最重要的价值，要把它作为一种商业语言体现在负债表上。 

　　没有衡量无形资产的办法是不行的，这是一个知识驱动的世界，今后活动的动力在于知识而不是实际的资产。很多公司获得并且维持了竞争力，他们雇员的素质能够得以维持。微软一直在寻求最聪明的人才，因为这些人才的知识、创造性、活力、智慧以及素质能够为公司产生好的影响。公司应当拥有知识产权，这是一个关键因素，决定了固有的价值。在收入的平衡表中有过这方面的披露，如评估版权等。那么是否有人对微软的平衡表赋予价值呢，也就是说赋予知识产权价值呢？有，这是比尔.盖茨发现的。这种知识产权使微软有3000亿美元的资产。 

　　公司的盈利对环境会产生什么影响，怎么来管理和计量这种影响呢？当然有些管理和计量的工具是比较原始的，但社会、市场需要这一点，因为这些工作具有针对性。也许对你的职业来说，今后会对环境提出更高的要求，这就使对你们的要求更具有针对性。因为将来对环境的需求是很大的。现在在共同基金方面，在世界各地投资额达到200万亿美元。他们投资那些满足社会环境标准的公司，这是市场驱动的要求，更重要的是这也是一种更有意义、计量企业自身价值的方式。今后公司中是否在环境方面拥有竞争力将更受重视，在中国将更具有针对性。 

　　在很多公司的资产负债表上，统计人员有这么一个评估，尽管监管带来了风险，或者说不一定与公司的希望完全一致，但也得到了由于监管带来的好处。尽管有很多公司都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基本上没人来这么做。因此从这个领域来讲，传统的会计需要认真的考虑监管的风险问题。 

　　管理要有很大的透明度、披露性、权责制和管理性。我不清楚这些算不算会计应该计量的工作，但我想这些措施还是需要制定出来，因为在西方，我们只对那些能计量的东西进行管理。这些问题在安然事件之前听起来好像是不值一提的。但我想安然的透明度、权责制、管理性，公司治理这些问题的重要性是超过其他问题的。 

　　公众对商业活动、监管和公司治理的态度 

　　在美国，公众对安然事件的态度有戏剧性的变化，他们对媒介的报道越来越不满。在对美国进行的调查中有3个问题比较普遍：“你是否对管理公司有很大信心或是一些信心，或是根本没有信心\"。调查中发现，只有16％的大公司管理职员是非常有信心管理这些大公司。这是相当令人吃惊的。 

　　“安然公司的管理人员把自己的利益放在工人和股东的前面，其他公司也是这样吗？换句话说，安然是否是个例外？”79％的人认为，公司管理人员都把个人利益放在他人利益之前，忽视了工人和股东的利益。 

　　“公司要通过什么办法才能防止这样的问题?”73％的人认为要通过政府监管。现在企业需要得到公众更多的信任,2/3的人认为企业是骗钱的，不诚实的，79％的人认为CEO把自己利益放在员工利益之前。而“9.11事件”后，政府得到了30年以来的最大支持，公众要求必须对经济进行监管，政府得到了广大公众的重视，资本已不再是上帝，CEO已不再是偶像，社会要求有更多道德，公司要为股东和社会提供价值，公司的形象已发生改变。壳牌石油的一位前董事认为，金融失败会毁了整个公司，道德失败则会使资本主义毁于一旦。 

　　这是具体企业的具体问题吗？这和中国相关吗？通过一定程度的对比，可以说明中美两国的差异。美国是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有很强的可持续性、创新性，有独立、协调、专业复杂的监管和媒介宣传机构，这也是安然事件所反映出来的。 

　　中国是古老文明的国家，是社会主义国家，政体上非常年轻，实行市场经济时间很短。中国的市场脆弱，上市公司很大程度是因为缺乏制衡机制，没有自由市场控制，这些都要有很大调整。 

　　全球化趋势超过了文化差异，资本市场是残酷的，国外直接投资在中国有几百亿，全球化需要在国内、国际统一行动。安然是新世纪的报信者，美国仍在震荡之中，这些都说明世界上无完美制度。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就要尽量减少这一损失，安然是这样的例子，中国治理“安然”会更加艰难，要做好准备面对自己的安然，这是我的咨询意见。 

　　开放、竞争性的健康市场需要透明度、需要披露、需要老的价值观。而以前的道德伦理观却遭到了削弱，安然公司是\"叫早\"的电话，提醒我们需要重视这些问题。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在关于道德伦理行为上，要明确利害冲突所在，包括贪婪与不符合行业标准等问题，政府要强调透明度，予以披露，消除利害冲突，这些都是变革成功的关键所在，也是安然事件后需要解决的问题。 

　　安然事件还有许多也很适合中国的潜在教训，需要从其中学习。学习，但不是抄袭，要把自己适应到独特的环境中去，找到适合自己的、自己也能适应的环境。美国经常在世界上听到表扬声，但美国的经济模式也只是一种模式，还远不够完美。我们应该把重点放在实质问题上。这对中国很难：适应性要求中国要有一系列规划，要求中国社会是法制社会，因而需要更多的规划、条例和更为复杂的东西。要强调价值和原则，而非简单的解决问题的处方或会计准则。尤其当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需要自己的公司向全球投资者展现出中国有自己的会计、监管体制并日趋完整。这对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的成功是非常重要的，也是中国获得成功的先决条件。 

　　我认为没有好的公司治理，中国的增长和繁荣会受到阻碍，中国的公司可能会脱轨。经济的增长和繁荣有着根本的重要性，但直到安然出现之前，这些教训并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并不仅仅体现在战略伙伴或外资直接投资方面，也不仅仅是资本市场或证券交易所的问题， 而是公司治理质量本身的问题。无论中国还是美国，关键是，在可信度前提下，能够把能力和完整性结合起来，结合到伦理道德中去，能够管理和平衡创新精神。进步取决于信任，要形成商业、公民、社会和政府的平衡点，在这个平衡点上形成良性循环，形成调和、协作、联盟的合作精神，因此能够进步，能够公正地执行制度并能取得信任。我们应该能够找到办法使像安然这样的公司不会再脱轨，不会翻车，使市场得到有效组织。我们应有好的结果使公民不会受到损害，且应该有一系列机制，能够产生公共信任和公共信心。为了实现这一良性循环，在国家会计学院受训的在座各位应该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