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中箭不落马”的国税局长
当戴着手铐的杨立峰捧着玻璃茶杯走进法庭的一瞬那，许多人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站在“被告”席上接受审判的对象——即便在4月16日上午公审当天，“主角”杨立峰依然表现得镇定自若。法庭上，他不时端起茶杯喝茶，并不时晃动双脚。
据柳州市人民检察院的起诉，被告人杨立峰在担任柳州市国家税务局局长、党组书记期间，采取多种手段共贪污公款336万多元;多次挪用公款950余万元，以他人名义投资到一水泥厂用于个人经营。杨立峰还涉嫌玩忽职守，将税款借给他人使用，造成400万元目前无法追回。此外，杨立峰还有1017万元人民币及3.1万美元无法说明其合法来源。
这些指控如果成立，杨立峰将面临什么样的结局，是个不言而喻的答案。杨立峰在法庭上的表现一如他近两年间面临的每一次审讯——矢口否认，极力辩解——这并未让与其交手两年多的检察官和反贪人员意外。据当天的主诉检察官吴晓龙介绍，“一直坚持自己是冤枉的”杨立峰，把检察机关的“挪用公款”和“玩忽职守”两项指控归结为自己的“工作违规”和“工作失误”;对“贪污”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杨认为“无中生有”。
根据指控，杨立峰于1995、1996年先后将950万元公款以覃志彪承包的柳州市汽车检测中心的名义投资到其家乡陆川县一水泥厂，水泥厂由杨立峰个人发起成立，而杨立峰则辩称水泥厂是“国税局的项目”而非他个人的。对这笔价值上千万的巨额存款，杨也坚持是其妹妹做生意赚的。对于转账1万元用于替其情人刘某父亲支付住院费一事，杨依然信心十足地为自己辩护:“这是一种关心下属的救济行为，难道不对？”
根据起诉书指控，几年之内，柳州国税局近1000万的公款经杨大笔一挥，一次次轻易地划拨给了各种名目繁多的企业。比如成克杰有一个儿子做生意，杨立峰把300多万元“借”给了成克杰的儿子。
杨立峰的经济问题，曾被有关部门调查过三次。杨立峰在干部大会上公开宣称自己是“十年中箭不下马”，“除了联合国没查过我，其他的都查过了”。值得玩味的是，杨立峰好像对自己的命运并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以致被侦查小组的工作人员带走的一瞬间，还拼命挣扎甚至想用手机报警，竟误以为有人想绑架他。
实际上，广西检察院反贪局侦察一处副处长雷国旗早在调查另一桩经济案时，由一名叫覃志彪的涉案人员交待，他曾多次以他人名义替杨立峰办理过数额巨大的存款。得此线索后，雷国旗率队经过两个多月秘密调查，2001年5月，杨立峰被双规。2002年3月，检察机关在其叔叔家里找到了一只内有1000多万元存单存折、现金35万元和美元3.1万的密码箱。当红红绿绿的各色存单暴露在众人面前时，杨的叔叔也惊得目瞪口呆。
“一般来说，到了这时候，心理防线一下子就崩溃了，但他没有。”雷处长的另一个体会比较有意思，“与其他犯罪分子或嫌疑人打交道时间长了，难免会生出一点怜悯之情，惟独对他这个人，我没有半点同情。”
成于权力，毁于权力
柳州是广西重要的工业城市，国家税务局长之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杨立峰的工作能力也得到一致的公认。在其当政十年中，柳州市国税局先后有13项工作荣获全国第一，并被评为国家级模范税务局。杨立峰本人也曾十数次立功受奖，并荣获过全国税务系统先进工作者称号。
“杨立峰当了十年国税局长，工作的确做得不错，他也能说会道，开大会时候经常引经据典，也会写不少自己创新的东西。”据介绍，杨立峰做局长时总结出帮助企业促产的经验之一，曾被国家税务总局认为是全国搞得最好的一个。也正因为如此，1995年，全国税务系统某会议也选择在柳州召开。
但另一方面，膨胀而无约束力的权力带给杨立峰的又是极度的“惟我独尊”。与其“能干、有魄力”相联系的另一评价是“狂妄、霸道”。杨立峰在法庭上也毫不掩饰地说，国税局“30万元我一支笔说了算”。此外，柳州还流传着许多无法证实的传说，比如，杨立峰专门招收一些年轻漂亮女子进国税局，而长期包住在某高档宾馆的杨立峰，“能指名道姓的女朋友就有好几个”。
工作之余，能说会道的杨立峰似乎喜欢以文人形象示人。据说杨立峰曾请一位画家为他作了一幅画:蓬勃的翠竹前，杨立峰布衣素面，凝神远眺，旁书:立浪迎风，高峰(风)亮节。这幅画被印在杨立峰另一部“作品”《求索集》的扉页上而广为散发。而这本作者署名“杨立峰”的《求索集》，其实是国税局一个写作小组的集体结晶。
“其实在查刘知炳案的时候，就暴露出柳州的许多问题。”广西自治区检察院起诉处处长周腾坦率地说，“当时在抓刘知炳时，我就预言，杨立峰肯定会出事。”
据知情者介绍，原广西自治区副主席刘知炳当年任柳州市市长时，与杨立峰是“铁哥们”，两人关系甚好。这或许对杨在国税局当政不无帮助。但后期，众所周知的结果是刘、杨两人交恶。杨立峰一案的督办、也参与过调查刘知炳案的周腾告诉记者，刘知炳在接受审讯时，曾提及此事。据刘自己介绍，后来发生的两件事导致两人关系恶化:其一，刘知炳住院时，意欲当副市长的杨立峰拿了几千块钱送刘，被刘拒绝，杨立峰因此很不高兴;其二，在柳州一次人代会上，有人检举杨立峰有贿选行为，刘知炳专门开会处理此事，杨认为刘矛头指向自己，更加不满。
刘知炳后来因为女儿刘芳的骗税案而陷入调查，后被指控受贿86万元被判15年。在此过程中，刘的一班人也纷纷落马，当地一些人士都认为是杨与另一高层人士联手，“扳倒了一位副省级官员(刘知炳)”。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者介绍，在杨立峰“正常报销的费用中，有70万元是为媒体宣传提供的往返费用”。目前在广西仍流传着未公开的一个说法——杨立峰与某媒体合作，“用金钱和心计打倒了一个高官(刘知炳)”。有趣的是，在狱中的刘知炳也从未停过检举过杨的举动。
没有答案的问号
“杨立峰一案最特殊的一处在于，他涉嫌挪用的近千万资金全部来源于税务资金。”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法律界人士表示，这个案子实际暴露了税务系统的许多漏洞。他透露说，杨立峰挪用这部分资金主要有两个来源，一是柳州市各税务分局成立服务公司，给企业开发票，“凭空来的一笔财”;二是利用职权为企业减免税收“取得的收入”。
据这位人士透露，税务局“成立服务公司是公开的秘密”，此外，检察机关的起诉书在指控杨立峰“挪用公款”一项里，也多次指出，杨“从税局减免税专户”转走公款。
据反贪局雷国旗介绍，杨被双规后，其继任者接管国税局第一把交椅后，国税局一些人竟然“分不清办公会、党组会以及局务会的区别”。“从1991年杨立峰任局长到案发，他当政了10年，国税局所有中层干部都是他一手提拔的，形成了密不透风的保护网。这个案子也比较集中地反映了吏治上的问题。像刘知炳、成克杰、于丁(原柳州市公安局局长，因受贿被判死刑)，都是在当地经营多年，群地势力大，相互利用，结成相对牢固的关系网。势力与权力膨胀之后的结果是不难想象的，它给我们的教训不仅仅是税务系统的，也不仅仅是广西一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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