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芥人生
弟弟刚三十出头,中等个儿,微卷的短发,俊朗的面孔,谈吐幽默,为人机灵,穿着得体,总是收拾得一幅清清爽爽的样子。
上学时,他一直功课很好,很受老师器重。有一年物理竞赛,他得了个全国二等奖,高兴得老师直摸他的头。
初中毕业,老师希望他能上高中。可他不忍心让在井下挖煤的父亲和在小煤窑装煤的母亲继续供他读书。于是,以全区第一名的好成绩,考上了省技校,想早点参加工作,早日减轻家中负担。
那时,我和妹妹也分别是前两、三届的全区第一名,都毫无争议地被第一志愿电力、邮电专业学校录取。可偏偏到了他这儿,尽管成绩好却被人顶替,只能无奈地被第二志愿录取。
上学期间,懂事的他依赖家教自给自足。毕业后,工作太差,连糊口都难。于是,18岁的他开始了四处飘泊的打工生涯。
他边打工边考取了驾照。考试时,因从未给教练送过礼、请过客,所以教练想刁难他,让他第一个上考场。未料到聪明的弟弟笔试、桩考、路考均顺利过关。
慢慢地,喜欢钓鱼的弟弟积攒了一点钱,开始做渔具生意。弟弟每天一大早就起床,扫地擦桌,把巴掌大的小店拾掇得窗明几净。他起早贪黑地忙啊忙,生意终于有了起色。
孝顺的弟弟一有空便回家看望父母,给父亲洗澡搓背,给母亲染发洗衣。有许多钓鱼的人,常常将自己的战利品——鱼送给弟弟。弟弟便趁着做生意的空当,将鱼开膛破肚,洗干净后才提给父母。
人常说:“财大气粗”,此话不假。相对来说,我和妹妹有固定收入,都比他条件好。所以从小到大都很受全家宠爱的弟弟,常常因经济的拮据而说话时有些底气不足,但却总是竭尽全力地帮助我们。比如,我搬家时他跑前跑后地忙碌,妹妹生小孩时他左一趟右一趟地从家往医院取东西。
那一年,我的儿子被开水烫伤,他白天帮着我照看,晚上骑着摩托车去给眼睛疼的父亲送药。未曾料到宽敞的马路上会有几块大石头挡道,原来是修车人放的,但车修好后却没将石头搬走。因夜晚视线不佳,又因弟弟疲劳过度,竟直撞在了石头上,出了车祸。所幸无大碍,但却使一口整齐的牙错了位,吃东西时只能吃软一点的,此后弟弟常常受着胃痛和牙痛的折磨。
弟弟的人生大事——结婚,是他自己一手操办,甚至连双喜字也是自己剪的。
好强的弟弟,如不知疲倦的农人,辛勤地劳作着,想让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可命运却总是和他作对,弟媳不满意他每日几元到几十元、几百元的交款,有了外遇,找了个有钱的包工头。这种事,别人早知道,而唯有弟弟一直蒙在鼓里。
弟弟一直放心地将做生意赚的钱交给弟媳管理,却未曾料到有离婚的打击。
命运多劫的弟弟,很快从消沉中振作起来。他一边做生意,一边开始自学。闲聊时,他自嘲道:“穷得叮当响,照样好好过。我无法选择命运,但我可以选择对待命运的态度。”《我贫穷、我奋斗》之类的励志书是他挚爱的伙伴,但生活的艰难,“成者王、败者寇”的误解,仍在他额头刻下了深深浅浅的皱纹。
有的人,勤勤勉勉,却总是坎坎坷坷;有的人,能说会干,却总是荆棘铺路。莫非冥冥中上天早有安排。听母亲说:她正怀着弟弟时,有个算命的瞎子讲,让生下弟弟后,请他“禳迁禳迁(家乡的土话,意思是讲讲迷信)”。但母亲觉得被“禳迁”的孩子命苦,所以便没去。
可无论如何,弟弟依然不信命,将苦啊累啊一并藏在心底,每天仍乐呵呵地招揽生意。
命运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为什么太多的磨难会降临在一个热爱生活的人身上?
弟弟说:我只不过是命如草芥,还怕什么再多的磨难。再多的风雨,照样挺胸扛。
“饱尝磨难而不衰,历经艰辛而不屈”这是弟弟教会我的一个终身受益无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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