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熙攘的挂号大厅里，我看到了那个在每天上班路上几乎都能遇见的老头，胡子拉杂，满头星霜。每天，他都踩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车上坐着一个二三年级的小男孩，我知道那是他的孙子，退休后他就带年幼的孙子，孙子长大了，他现在的任务就是每天接送孙子上下学。

　　“李老师，你怎么也在这里？”“范死病，化疗。”老头带着微笑，很平静地回答。一时语塞，我在怀疑是不是我听错了，但我不想追根刨底地地问，重复这样沉重的词语我不忍。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须臾，我才问“你一个人来的吗？”他依然微笑着回答：“嗯。”沉默了几秒钟后我们就各自走开了。

　　认识李老师是在二十年前，我去那所学校报到，那年他也正好从新疆回来，我们俩同一年到了那所乡村最简陋的小学。那年他四十多岁，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那双眼睛，绿油油的，很像猫眼。熟悉了以后问他，他说那是在新疆二十几年的皑皑白雪照成这个样子的。他还告诉我们，高中毕业那年他没能考上大学，于是他们几个名落孙山的同学一起去了新疆支教。

　　记忆里，一件淡天蓝和一件半新不旧的白衬衫就是他整个夏季的衣服了。他敦厚淳朴，不属于能言善语的那一类，在不太熟悉的人前言语不多。学校里的力气活他都抢着干，常看他卷起袖子，捏着拳头说，他有的是力气。有时看看他也真像一头蛮牛，一头雄狮。遇到不顺心的事时，他也会发脾气，而且也是蛮倔的。记忆里他是个质朴憨厚的老实人。

　　几年后，他那年迈的双亲相继过世，我们得机会认识了他的家。马路旁，一幢普通的农家二层小洋房，家里摆设齐整，井井有条。爱人是个娇小害羞的农家妇女，见我们一群人去，都不知道和我们说什么好，拘束又尴尬。倒是一双儿女，青春阳光，惹人喜欢。他对父母的过世，外人一点儿也看不出他的悲伤，他还开玩笑对我们说，一对老船开走了。我们忍不住怪他，毕竟是自己的父母，不能这么说，他却乐呵呵地说，这有什么，人生总有一死，谁也无法逃过，悲伤能使死者复生吗？能改变事实吗？无济于事，还不如别难过。想想也对。

　　当我配好两支“皮康霜”，正要回家时，急疹大厅门口又遇见了李老师，见他手里拿了些药品，我急切地问他：“你到底哪儿不舒服？”“绝症，死不了，都已经两年了。”他依然那副乐呵呵的样子，很自然，很平静。我很揪心，刚才我没有听错，虽然只同事了短短的几年，却总有一种同事之情，犹如亲情，友情。总以为他垂暮之年，每天都能踩着三轮，应该健健康康的，没想到，今天遇见他听到这样的情况。

　　李老师，你说得对，在漫漫的历史长河里，我们每个人都是在这条长河里搭乘一段的乘客，只是有些人乘得长一点，有些乘得短一点，终将从哪里来，还是要回哪里去的。乐观积极生活才有意义，悲天悯人于事无补。李老师，真诚地为你祈福，好人一生平安，没事的，两年不也平平安安地过来了吗？愿你天天快快乐乐，伴你孙子上中学，上大学，直到长大工作，再伴孙子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