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踩一双小脚嫁给外公，同时也成为了我大姨的后娘。那时候倡导的是人多力量大，越多越光荣，外婆就接二连三地生了五个。六个子女她一视同仁，任何事情上都不会偏袒哪一个，旁人都认为他们是同胞姊妹。那个时代的人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思想，这样，一家大小的吃穿住行重担全由外婆用柔弱的肩挑起，沉重而繁杂的家务让她时刻都不能闲下来。在出嫁前上过几年学堂，更为知书达礼，她对儿女的教育总以最为平凡的道理来讲述，她注重人格道德，要求儿女踏踏实实做人。

　　当儿女一个个长大、成家、生子后，外婆又为这一代人而操劳。我这一辈人都是在她的疼爱下长起来的。

　　外婆的身体一直很硬朗，前几年外公的去逝对她打击很大，就三两年的时间，比我记忆中十年的老化都快。今年外婆八十多岁了，眼力也大不如前，但她还是不停地为她的下一代、下下一代而劳碌。她说，她只要能动，就不要给后人添麻烦。

　　移民搬迁，让她生活地点离我们更远，也使她的生活更为孤单，子辈孙辈都有各自的事情，不能天天陪伴着她。晴天，她还出门走动一下，但这走动也是限于从住处一人坐车来看看后代。或是在路口坐着，盼着亲人能去看看她。她也知道那多半是无用的空等，但鲜有结果的等待却成了她生活的一部份。下雨天，她就待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好让电视声来打破死寂。

　　这几年，小舅因工作离开了家，几个月才回家一次；而我也离开了家，一年甚至更长才回家一次。远离家乡的两人成了她心中最大的牵挂。现在电话很方便，能让她经常听听我的声音也不错，但我每次打电话都得用好几天的时间来鼓足勇气，因为我一听到外婆关心的话语都会哭出来。常言道：儿想娘哭一场，娘想儿想断肠。那由不得人的思念其实让相互挂念的人都断肠。

　　今年春节回家，打了个电话，告诉外婆说明天去看她。她从接电话起就盼着天亮，而我却睡了懒觉，快中午了才去，看到外婆在路边坐着等我的年迈而孤单的身影，我鼻子好酸好酸，我还是人吗？老人的心情又不是不清楚，贪睡一分钟就让她多一分等待。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我们看她一次少一次，多陪伴一分钟就少一分钟。我强忍着不敢哭出来，她则一点儿不为在路边等了我几个小时而气恼，见人就高兴地说“这是我孙女”。搀着外婆走时，突然发现这一年多时间里外婆更矮小、更干瘦了。

　　每年春节例行的团年饭都是在外婆家吃，我们多年前就提议到外面吃，方便。但外婆执意坚持要在家，她说，一年到头好不容易才能一大家子聚在一起，不是为吃，只是为了图个团团圆圆。说是这样说，但哪次她不是想方设法地做很多传统而拿手的菜来让孩子们吃。一年到头，也只有这时，我才感到外婆是快乐的，她的快乐就在于看到孩子们能多吃上几口，多在她身边待上一会儿。其实在外公去逝后的这几年，外婆做的菜已大不如前了，但在她看来，现在能最直接表达对子孙的爱也只有这种方式了。

　　离别对她来说，又是牵肠挂肚的开始，但我不得不走。我不忍见离别时外婆的眼睛，那是有老泪打转的一双眼，而我也会带着满眶泪水离去。离别的话留待电话中，却又为临行没见一见而难过。听着她对我说“你这走了什么时候回来啊！还要春节啊！还有好久哦！你一个人在外要注意身体，注意安全。不要老想着减肥什么的，胖点儿，身体才好……”我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嗯嗯算作了回答。

　　外婆一辈子一颗心全给予了子辈子辈，将爱延续了一代又一代，而我们这些后人又给予了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