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砺峰
春播季节，手扶拖拉机在农田里欢快地奔跑着，扑腾腾的马达声在春的原野上回荡。站在田埂上，呼吸着泥土的清香，惬意极了。举目望去，不远处，一位老农正扶着犁铧在翻地。我好奇地沿着田埂来到那位老农的田埂。犁铧翻起了卷卷泥土，老农的吆喝声，黄牛的喘息声，伴随着一股汗味从面前飘过。老农的身上，已经溅满了泥土；高高卷起的裤管几乎被浑浊的泥水打湿了。
此时此刻，我好像又回到20多年前的时光。那是上个世纪的80年代末。由于家庭经济拮据，我们家还种了3亩多地，农忙时，犁田打耙之类的技术重活非我老爹莫属了。我上初中二年级的那年暑假。一天上午，我给地里干活的老爹送点心，看着老爹吆喝着黄牛翻地的情景，很好玩，就央求老爹教我。老爹说：“你还小，要学再等几年吧。”“没事，我先试试！”“好吧，待会儿教你。”老爹吃完点心，我也挽起裤管下田了。老爹将犁铧交给我，一边跟我走，一边将犁田驭牛的要领教给我：“犁铧要握紧，不能太僵硬，右手扶稳犁柄，左手牵牛鼻绳。向左转弯时，拉一下牛鼻绳；向右转弯时，拍一下牛鼻绳。犁深了往后扳一下犁柄，犁浅了往前推一下犁柄。注意犁铧倒右，土顺右翻，步子和牛保持同步。眼睛看远顾近，人、牛、畦前端，三点一直线，翻出来的田畦才不会弯弯曲曲。注意！过埂，拔起犁来翻朝上。”看着老爹犁的田畦笔直笔直的，我犁的却是歪歪斜斜的，像蚯蚓似的煞是难看，“老爸，我怎么犁得这么难看？”老爹引用俗语，说是“教儿犁田打耙，不用教儿做‘楼下’（土话，父亲之称呼）”。老爹接着说：“犁田打耙可是个技术活呢，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喔”我按老爹的犁田驭牛要领按部就班地继续扶着犁，喝着黄牛往前走。
“哟，真不赖，后生仔学犁田了！阿思啊，龙生龙子，虎生豹儿。后生子还真像你当年，不错。”
“吁——”我喝住牛，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原来是村里的老支书路过，“后生仔，你父亲当年可是我们生产队犁田打耙的一把好手，你可得加油，后继有人啊！”老支书的夸奖，让我更不敢怠慢了，只是一手扶着犁柄，一手拉扯着牛绳，两眼直盯着前方。这牛可真通人性，行走不疾不慢，顺着先开好的犁沟走得笔直，碰到犁头滑起或扎深时，它就停下来，让你调整一下犁头的深度。遇到沟坎时，它就停下来，让你把犁抬起，再从容不迫地迈过田埂或沟坎。
试了几个来回，我感到顺手多了。翻完了地，要把泥土耙平。这学问也大着呢。耙的形状跟猪八戒的武器一样，不过比它打多了。旱田就以田埂的某一点作为参照物，看看整个田面的平整度；水田就得以水为参照物。遇到凹凸不平时，耙到凹的地方时要拉起耙，凸出的地方就要按下耙。这活可真累！学了一个上午，累得我筋疲力尽。但我初生牛犊不怕虎，中午休歇息了一会儿，下午又跟老爹下地。接下来几天，我渐渐地也学会了犁地瓜垅，什么“四畦犁”、“六畦犁”、“鲤鱼剖腹”等一套犁法。
打那以后，对于犁田打耙这类技术含量高的农活，几乎都是我承担的，我接过老爹手里的牛绳，举起老爹手里的牛鞭，扬鞭催牛，就让老爹退居“二线”当顾问了。
走上工作岗位后，家境也日益好转，农活也日益减少了。这犁田打耙原始的落后生产工具也渐渐退出田间地头。犁耙这农技活，便渐渐淡我而去，至今少说也有十多年没碰过它了。老爹那种滚一身泥巴，“汗滴禾下土”的不畏辛劳的精神让我受益终生；老黄牛那种任劳任怨的纯朴品质不时激励着我。
“喝——嗨！”又一阵吆喝声打断了我的思路。眼前这块巴掌大的田地也只能采用原始的生产工具了，眼前这位老伯无疑也是千千万万从刀耕火种过来人的缩影。他们的双脚还深深地扎在土里，他们的汗水依然滴落在浑浊的泥水中。看着自己脚下的这双油黑皮鞋，我时刻没有忘记：我是农民的后代，我们的祖祖辈辈还不是从犁耙过的土地挺过来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