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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棵枣树

2013-10-24 14:49 好心情网 【 】【打印】【我要纠错

  作者:莲花君子

  人说醉人不醉心,昨天醉酒了,不敢大意,半夜起来,还是挖空了心思挣扎着回忆酒后的每一个细节,生怕闹出笑话,幸好,没有什么,喝多了,踉跄着去看二娘了。

  二娘不是外人,就算有了闪失她老人家也不会怪罪的,何况……她什么也不记得了,包括她对我的好!

  二娘老了,走路蹒跚的样子,好像树枝摇曳,背也驼了,一眼看过去,几乎认不得了。岁月真的无情,再次拐进二娘庭院的时候,它却悄悄消失在崎岖的巷道,23年了。

  “二娘,扶你吧。”我伸出手,力图挽回二十多年前的回忆。

  “不用,扶着墙,能走。”“你是谁啊?”她侧过头,依然是满脸的和蔼,八十多的人了,口齿还是那么地轻巧,尽管有点老年痴呆。

  小五摇着头叹着气:“别见怪,你二娘忘事了,谁也不认识。”

  二娘在笑,似那天的阳光——温暖。

  “孩子,屋里坐。”还是那双大手,热乎乎的,拉着我走进堂屋,也把我带回了那时——我的少年。是的,那时,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那年,我到离家四五公里的乔庄农中插班就读,因为是冬季,自然选择寄宿。那时的宿舍都是学校闲弃的旧房,门窗上没了玻璃,没有床铺。睡觉的地方,就是用几块砖头垒砌成一个方块,填满细沙,自己带上一个草苫子,有钱人家铺上一床褥子,铺在地上就可以睡了,风吹进来,钻骨的痛,有时冷到梦里。入学那天,我和小五挨着,一起整理床铺,自然成了第一个说话的人,他很瘦,健谈,和我临班,人家叫他王灿军,我叫他小五,觉得自然、亲切,没有比喊着乳名暖心的,这么想,也就这么叫了,一晃,二十多年,褶子上额头了,还是。

  一个星期后,我和五的脚都宭了、裂了,身上也招满了虱子,还有那些会蹦的东西,后来才知道叫跳蚤,痒得难受的时候,随手挠挠,指甲缝里便带出一只,肥肥的,肚儿锃亮,抹了油似地。翻过拇指轻轻一压,啪的一声……惬意的听,痴痴的笑,那一幕真的难忘。

  夜里,第一场雪正下着,二娘来了:“五啊,跟娘回家住,又不是多远,回家还能喝上热糊糊”。

  “带上俺弟吧,他的脚都裂了。”说着,五脱下我的那双乌拉鞋。

  二娘凑近了,我赶紧扭过身子说:“二娘,臭!”

  “穷讲究个啥,孩子的脚哪有不臭的,啧啧!你看,裂成孩子嘴了,走!带上铺盖,跟我回家。”

  第一次握二娘的大手,从此,心里便有了另一个娘。

  五哥家离学校不远,十分钟的路程。二娘的脚大,个子又出奇的高,在农村女人堆里显得极不协调。只记得那晚拉着我得手,生风般的走着,一步顶我三步,我的脚还没着地,就生生的把我扯回了家。

  二娘把我和五安顿在老房里,那里是个独院,一棵枣树立在院子中央,还有其他的树,不记得了,也不需要记得,我需要的只有枣树,每天放学回来,靠在枣树上,看着小五开门。有时二娘也会早早的在枣树下等着,手里总是端着碗地瓜糊糊,一进门便迎上去:“你看冻得,这孩,啧啧,快喝喝,暖和暖和身子”,看见枣树就看到了二娘。

  以后,我不再喜欢喝粥,这世上寻不到这么甜的了。

  老屋是二娘家的仓库,东侧是用两个大瓮对口扣起来的大大的粮囤,还有靠墙地瓜干子堆积成小山,南侧是一些农具和替换下来的家具,我和五的床在西侧。麻包旋满厚厚的麦秸,做成一个草褥子,然后在上面用老棉花做成的蓝底白花的棉褥子,加上我的铺盖,就成了新床铺。睡前,二娘都要来一次,隔着窗子喊着:“五啊,告诉你弟,看完书把那油灯拿得远一点,省的半夜起来踢着。还有,尿灌放在进门的地方了,天冷别出门了,感冒了。”

  “学习真不易,苦了这孩子了。”絮叨声,脚步声,咳嗽声穿过枣树、越过柴门,顺着老街渐渐远了……

  二娘喜欢和我拉呱,家长里短的,都说。她没上过学,羡慕娃儿们有学上,总盼望着她的五个孩子们都能好好学习,兴许考上个中专什么的,这样就可以吃到国库粮,说不定还能变成城里人。她最喜欢小碎花的小白褂,说,见城里人穿过,招摇得很,可心得喜欢,自己每天和土拉打交道,就是见过了,也只有想的份,没有福。有时,二娘也会喊我去她的新家,一个半锁皮的四合院。二伯去世的早,为了给孩子拉巴个媳妇,她从二里地外的山上自己采了石头,然后用小推车一块块运回来,请人砌成现在的房子,谈到它,二娘有说不出的欢喜,不住的说:“这十里八村的,半锁皮的房子,这是头一户。”然后,嘎嘎嘎的笑便溢满了屋,似乎一屋的光棍都说上了媳妇。

  “老了,看我,老成什么样了,呵呵。”二娘的话把我了回来。是啊,原来的新房已经变成老屋,老下来的还有二娘。

  说到以前,二娘一直随和着:“你看看,可好,我都忘了,老了,不中用了。”说着,眼里便噙满了泪水。为我,为五,为自己,更为这一去不复返的老去的岁月。

  “走,到园里看看。”二娘似乎想起了什么。

  这次,出门时,我握紧了二娘的手。

  老房子拆了,幸好枣树还在,倔强的生长着,我喜欢这样的性格。

  二娘径直走了过去,抚摸着这棵老树,脑子竟然清醒了,喃喃地说:“快发芽了,今儿又要结很多的枣子,可甜哩。”眼里又满了泪水。

  这次我读懂了,这是喜悦的泪,在她的心境里,她正酝酿着下一个甜甜的冬季了。

  我也等着,心想:枣子熟了的时候,还来看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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