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7月10日，上海国家会计学院和香港中文大学联合培养的中国内地首批专业会计硕士（EMPAcc）在上海国家会计学院毕业。同月，国务院学位办和教育部批准的首届MPAcc（专业会计硕士学位）开始报名。这不仅仅是一个巧合。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学校教育与实务脱节的矛盾日益显露。一方面，学校的招生规模不断扩大，另一方面，企业急需的应用型高端会计人才又凤毛麟角。一位长期从事会计管理工作的领导感慨到：经常有企业老总要我给他们推荐高水平的总会计师、财务总监，可是这样的人才实在太难找了！也许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历经十年的努力，在MBA、MPA等众多专业硕士学位之后终于又多了一个MPAcc.作为一个小弟弟，MPAcc一出世就引来众多关注的目光。2004年7月，第一届MPAcc招生吸引了3772人前来报名，2005年报名人数更是达到4445人。如今，两年过去了，MPAcc走得如何？是否实现了当初的设想？作为教学方，学校有哪些办学体会和经验？学生对此认可吗？他们还有哪些需求？作为用人方，企业又是怎么想的？他们会鼓励自己的员工去学MPAcc或者录用MPAcc学员吗？带着这些问题，本刊记者采访了部分试点院校MPAcc中心的领导、教师、学生和一些企业的财务总监，以期从多个层面反映MPAcc项目的发展情况，沟通教、学、用三方，为在职财会人员的继续深造、为企业的员工培训、为试点院校的教学提供有益的参考。
樊倩是国泰君安证券有限公司的部门董事，现在她跳槽到海通证券做了投行部的副总监。在上海国家会计学院MPAcc班里，像樊倩这样的学员还有很多。据介绍，上海国家会计学院2005年2月入学的第一期学员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一半的学生职务发生了变化，要么是提升了，要么是到更好的单位去了。学生的这种变化证明了项目的成功。
然而，在MPAcc项目开办之初，各试点院校对这个项目应该怎办？如何才能办好？“说实话，大家心里都没有底。”南开大学MPAcc中心主任周晓苏说。近两年来，各试点院校在培养理念、培养模式等方面进行了很多的有益探索，也积累了一些办学体会和经验。
教书育人
作为专业学位教育，人们可能更关注它对学生能力的培养、知识的传授。然而，在我们的采访中，很多老师不约而同地谈到了对学生人格和职业道德的塑造。这也是MPAcc项目主管部门之一财政部的王军副部长所关心的问题。他不只在一种场合谈到塑造人的品格、提升人的眼界在事业发展中的重要性。
在南京大学MPAcc中心主任杨雄胜看来，教育对人格的规范是第一重要的。他说：“我们讲的人格，是要让社会，让你周围的人，让你的朋友，对你有一种信心。这一点很重要。”“其实我们这个行业说了话是要自己去做的，不是靠吹牛皮。”在对学生的人格塑造方面，南京大学十分看重老师的言传身教和校园氛围对学生潜移默化的影响。现在第一届学生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变。“进来的时候，他们就像一个很不整齐的队伍，经过这一段时间给他们灌输这种理念，塑造了个人对组织的一种态度。有了这种态度，他学习也踏实了，做人也踏实了，做事也踏实了。就凭这一点，我们也是成功的。”
强调学习专业知识背后的道德基础，也是厦门大学和厦门国家会计学院在MPAcc教育中始终坚持的原则。中心主任陈汉文说：“从事会计职业，也许技术面的重要性还没有作为一个正直的人的品行来的重要。”他们希望学生通过MPAcc教育，能够对财务会计职业理解得更深一些，在道德、诚信方面真正有所提升。“我们会告诉他们，讲道德、讲诚信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企业、为了你个人的长远利益。”
重视提高学生的综合素质
在人们的印象中，从事会计职业的人往往循规蹈矩、谨慎有余、只见数字不见人。其实，这早已是过时的会计人。可悲的是，在我国近千万会计从业者中，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因此，在MPAcc教学中，大局观、沟通能力和团队意识成为教学方希望灌输给学生的重要理念。周晓苏说：“有些人的视野过于技术，这时你就要给他们提供一些战略管理、人际沟通、人力资源管理、组织行为学等这些宏观的东西，帮助他们开阔视野。”
上海国家会计学院是国家投入重金建立的三所专司会计人员在职培训的会计学院之一。这里既有MPAcc学员、总会计师班学员，也有更高层次的EMBA学员。这样的交流平台，使MPAcc学员们能够跳出会计看会计，对会计有一个新的认识，有时这甚至会改变一个人的职业倾向。“比如我们有一个学员，他原来是做会计的，现在转到风险管理方面去了。看起来好像是不相干的事情，但实际上是这些课程对他的一个刺激。” 在专业边界越来越模糊，专业色彩越来越淡化的趋势下，会计背景的人怎样在未来的竞争中胜出？上海国家会计学院的单喆敏老师说，“我们在上课的时候会有意跟学生说，会计职业延伸的触角其实是非常广泛的。会计是一种工具，你把它掌握好了，只要跟其他专业稍微结合一下，就可以无限地拓展你的平台。”
对于跳出会计看会计，杨雄胜又有着不同的理解。他说经常会听到人说：“你们讲的这个听着还挺好的，不过这种思想去给董事长、总经理讲最管用的，跟我们讲没用。”这就涉及到了眼界的问题。“为什么做财务会计的人一辈子提拔不上去？因为你不想当董事长、总经理，因为我一讲董事长、总经理的知识，你就讲对我没有用。你应该说这太有用了。而且你懂得了这些知识，在表达财务、会计的判断时，角度不一样，高度也不一样，你就容易跟上司产生共鸣。不然的话，在领导看来，你永远是一个小会计。” 杨雄胜希望能够在很短的时间里，让MPAcc学生学会跳出会计看会计。
传统上，会计人员的沟通能力相对较弱，这显然不能适应市场经济对会计职业的要求。如何培养他们的沟通能力？周晓苏的办法是情景教学，也就是先给一个案例，让学生在其中担任不同的角色，从不同的出发点，站在各自的角度充分讨论，最后形成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她说：“知识可以通过上课传输，但能力必须通过参与来提高。二者是一个车子的两个轮子，少了哪个都不行。”
对老师的挑战
MPAcc项目创办之初，时任财政部部长助理冯淑萍对MPAcc有一个很准确的定位，即“面向会计职业界，培养具备良好职业道德和法治观念，系统掌握现代会计学、审计学、财务管理以及相关领域知识和技能，对会计实务有充分了解，具有很强的解决实际问题能力的高层次、高素质、应用型的会计专业人才”，弥补当前我国经济发展中高水平财务人员的空缺。由这一定位所决定，试点院校在教学中无一例外地强调了案例教学，强调面向实务、提高学员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我们现在基本上每门课都有大量的案例在里面，因为通过案例学生可以实际地找到解决和处理问题的方法。”上海国家会计学院MPAcc项目主管郑功说。厦门大学和厦门国家会计学院MPAcc中心副主任陈守德说：“我们现在的想法是希望能真正满足已经做过一段时间实务工作的会计人员的需要，而不是想当然地认为应该教些会计、审计、财务管理。我们发现，我们自己的设想和学生的需求还真有些不一样。最典型的是我们上商法课程的时候，最初按教指委的建议是两个学分，上下来以后，学生说不够，我们还希望再加深一些。对国际商务课程反映也很不错。这些好像非常远离会计，没想到对这一块需求很大。我们一直在想怎么能够实实在在地满足学生的要求，这是我们现在考虑最多的一个问题。”
面向实务的教学方式，给习惯了传统教学方式的老师们带来不小的挑战。周晓苏坦言：“案例教学应该说现在是个瓶颈。因为在中国对案例教学的理解是有差异的。我去过哈佛之后，对案例教学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他们的案例教学对老师的要求很高。在我们国家能够做到像他们那样的还真不多。”有人把案例教学分成三个层次：一是最基本的，举例说明，叫情景案例。二是中级的，站在不同的角度分析一个案例，由于每个人的价值取向不一样，会有不同的回答，然后由教师进行点评。三是让学生参与到案例中来，充当其中的一个角色，那么，他的价值观、他所处的行业、他的文化背景都会反映到案例中来。这是最高层次的。周晓苏说，我们现在只能做到第二层次。
由于MPAcc学员都有过一段时间的工作经验，他们对实务操作可能比老师更清楚。如何给这样的学生讲课？讲些什么？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的王化成教授认为，应该更侧重实务，更侧重战略层面的问题，比如更关注像兼并收购这样关系企业未来发展、影响企业前途和命运的问题，而不应关注细节性的、具体的操作问题。“从老师的角度来说，怎么处理理论与实务的关系还是有技巧的。你不能光跟他们讲实务，这样的话立足点比较低。讲理论要有前瞻性，我觉得学生对我们的要求是既要能够解决现实的问题，又要能跟他们讲前瞻性的东西。”单喆敏说。
教与学
教与学从来都是一对矛盾。学生们有自己的想法和要求，老师也有自己的套路。其实，学生们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们从事了多年实务工作，每个人都积攒了一大堆问题，迫切想要找到答案。但是学校教育毕竟不同于个案咨询，它也有自己的规律。王化成说，想把课堂学习的东西完全搬到企业里面是不现实的，因为实际工作中的问题永远千差万别，而教学只能讲授最一般的、规律性的东西，它不可能具体到个体去。对一个企业里的具体问题，还需要学员通过课堂学习掌握了一定的能力以后，运用这种能力去解决他单位里的具体问题。因此，相对于具体的方法，学习习惯、学习方法、思维技巧更为关键。
呼声与建议
我们在采访中能够感受到，很多培养院校对MPAcc项目投注了极大的热情，也投入了很多精力，他们盼望着项目能够成功。同时他们也流露出一些担扰。最担心的，就是有学校把MPAcc作为创收的工具。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会毁掉MPAcc，重蹈MBA的覆辙。他们建议初期步伐不宜太快，对试点院校的选择要慎重。不同的院校，是侧重于实务导向的学位教育，还是侧重于学术导向的学位教育，也应有所区别。
对案例教学，他们希望各试点院校之间能够有沟通、交流教学经验的机会和平台。当然，如果能走出去，考察、借鉴国际上案例教学和会计专业学位教育的经验，对我国的MPAcc教育也将大有裨益。
在MPAcc的制度设计上，他们希望能有相应的措施，使MPAcc学生的能力、素质培养有制度上的保证。比如，可以借鉴国外专业实习的做法，做出制度安排，使学生在课堂学习完成后，能有一定的时间到企业实习。这对能力、素质培养的作用远比课堂教学大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