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尧舜禹时代,当官除了尽义务为社会服务外,本人生计皆要靠自身参加生产劳动来解决。因此,普天之下不但没有人愿意出钱买官,即使被人看中欲让其任官者,亦往往推辞再三而不愿就任,尧舜禹即为其中之典型。
后来,当官有了不必参加生产劳动,并且能享受到荣华富贵、金钱美女的好处,人们对当官便渐渐趋之若骛。但由于当时官场文牍往来繁杂,且必须亲力亲为,如秦代始皇帝赢政每天亲自处理的公文就超过120斤,文化不高者一时难以胜任,仍视之如畏途。只是到了清雍正年间,朝廷给官员发放巨额养廉银,全面推行职务消费货币化,衙门有条件普遍配备师爷以后,当官不再是文人的专利,从政成了一种名利双收的享受,那些有钱而无文化者才蜂拥而来,且买官卖官愈演愈烈,登上了历史的颠峰。在太平天国起义后的晚清州县,朝廷命官中7个便有3个是买来的。
从那时开始,官场便出现了大人物做小事、小人物做大事的怪现象。衙门中的一切事务和文书皆由小人物——师爷安排和草拟,作为大人物的州县长官,只须按师爷设计的程序办理即可。上下行文只要在师爷写就的文书上画个押便算完成了,升堂判案则有师爷在长官的帘幕之后悄声细语地加以点拨。大小公务,州县长官用不着动脑筋,只须言听计从,按师爷的嘱咐处理,便能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随着岁月的推移,到了现代社会,开会作报告、剪彩讲话、主持各种仪式成了长官们的一大任务。于是,应运而生的秘书便开始取代旧时的师爷担当起草工作。不但报告讲话要写成文字材料,就是极其简单的主持词都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来。即便如此,可怜的大人物还是常常出差错。例如,某日一市领导要参加甲乙两个不同性质的会议并作报告,在甲会上误读乙会的讲话稿,弄得听众满头雾水,秘书如坐针毡,不得不闯上主席台,谎称上级有急电请领导聆听,才结束了这场滑稽戏。事后并不自责的领导反而埋怨秘书误事,送材料时不该把两个稿子一起送,今后要一个一个地分开送。甚至有些领导自己读过的报告,时间一长记不起来了,便反问提问者:“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更可笑的是,有人在主持会议时,连没有几个字的主持词都读错了,弄得诸多与会者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当然,也有偷懒的秘书从中钻空子,他们每遇撰写领导应景的讲话时,便把上年同样性质的材料略加修改交差,有的甚至只改日期不改内容也能蒙混过关。
也许正是因为处于社会管理层的长官疏于亲自动脑、动手起草报告,精心组织会议,而把千斤重担压在工作层次不太高的秘书身上,导致各种程序越来越繁琐的会议内容日趋空洞,赴会者的兴趣日益消减,引发了与日俱增的逃会。为了防止逃会,主持人不得不采用签到、刷卡、点名、立姓名牌等“自己生病,让人家吃药”的办法加以限制。
至于人们司空见惯的笑话则是职能部门请行政长官作报告,行政长官的稿子则由职能部门办公室的秘书起草。在慷慨激昂的一番报告结束后,作为领导的“重要讲话”成了全系统学习的“重要内容”。此时,秘书又得抓紧收集基层单位的“学习情况”,起草学习领导报告的“反馈文章”,上报领导自我欣赏,完成循环的最后阶段。对如此习以为常的循环,一手操办的秘书常常为之哑然失笑。如此之大人物做小事、小人物做大事,不仅为买官卖官提供了强大的诱惑力,也造成了为官者的“无能”、“无用”。人的功能用进废退,当官不动脑便意味着自理能力的丧失,很多长官不知如何发表无讲稿的讲话、出行如何订票、如何上车、如何登机、如何用信用卡取钱,甚至不止一次地出现过官员晚间停车方便时,由于车门被风吹上,马虎的驾驶员误以为后座的官员已上车,结果被丢在路上。因其身边不带钱、不带证件,陷入了寸步难行的境地。由此可见,当当官变得越来越舒服,越来越不需要动脑筋的时候,我们离始自秦代的“以吏为师”的要求也就越来越远了,与伟大出于“平凡”的“大人物做小事”则越来越近了。
(作者系中国财税博物馆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