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2月24日,国学大师张中行辞世。张老的女儿这样说起父亲:我们眼中的父亲跟外界宣传的那个人不太一样。父亲的很多事情,我们还是通过各种媒体才知道的。而我们记忆深刻的事情,媒体可能并不关心。
说起张中行的善良,故事就多了。有一次他的一个同事被偷了,很难过,张老知道后,就给了他被盗金额的一半,说,就当是我们两个人都被偷了。对于向他索字、要签名、要书的人,他不但来者不拒,还常常自己装裱好了才送人。不但如此,他还帮别人向启功、金克木他们索墨宝、要签名。金克木一般不给人签名的,他就把笔硬塞到人家手里,命令他“签”!可是他从来不为四个女儿向别人索墨宝,他自己的字也不给女儿,他说他是天生的左撇子,字写得并不好,但别人向他要,他不能拒绝。久而久之,女儿们也知趣了,不找他求字画,所以到现在,四个女儿家里都没有什么名人字画。
曾有中学生给张老写信,说很喜欢他的书,但是没钱买。张老认为他很诚实,把书寄给他。他这样给很多人寄过书,他常说,人家是我的读者,肯花时间、花钱看我的书,应该感谢人家。但也有人寄了钱来,说买不到他的某一本书,要他代买,他就很生气,说我又不是卖书的,把人家的钱退回去了。
张老常说,教育的成功就在让人不信。外界对他的评价很多,什么杂家、学者、语言学家,但他认为自己首先是思想家,因为他一生清醒、不糊涂、不盲从,或者说,就是不信,凡事都存疑,就不容易受骗。他曾告诫年轻人要“多念书,少信宣传”。
说到民族的优劣性问题,张中行曾提出过一个简单的标准,就是把一个无辜的人绑起来,让别人可以随便打,打了白打,看有多少人会动手。残害同类的是糟糕的民族,只有宁肯自己挨打挨骂也绝不打人骂人的,才称得上优秀。
一次,一名晚辈给张中行送来一瓶人头马,偏偏张老只认二锅头,将这瓶“贵客”丢在屋角。张老看报纸上说人头马值1800元,想喝了吧,但一想到喝一两就相当于喝掉了180块钱,实在下不了口;送人吧,又怕背上巴结他人之嫌;卖了吧,拿晚辈的人情换钱,怕日后见面不好交待。这竟然成了张老一件烦恼的事。
张老精于文物鉴定,自己也收藏了不少所谓“长物”。后来名气大了,大家都找他来评判旧物真伪,他是来者不拒。旧物虽真,亦未必能入他的眼,由此也可以知道,他的收藏是精而又精。北京人艺演出《北京大爷》时,主演韩善续对东京大学教授靳飞说,“这戏的戏核是祖传的宣德炉,张老爷子不是有一个吗?能不能借我们在戏里用用?”靳飞把这话转告了张老,张老想都不想便说,“你抱去吧。用完就留你那里。”靳飞急了,怕张老误会他找个借口来要炉。张老看靳飞恼怒反而笑了:“我这岁数是该散的时候了。既然你们要用,这件就给了你,那怕什么呢?”他平日买块烤白薯就当一顿饭,却能随手把价值至少数十万的东西送人,这样的人以后还会再有吗?
(据《中华读书报》、《新闻晚报》 作者 陈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