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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育钧:寄望于“十七大”市场化改革

2007-10-17 9:31 《新财经》·张 盈 覃子洋 【 】【打印】【我要纠错

  北京健翔桥附近的一栋别墅办公楼,是中国民(私)营经济研究会的驻地。刚刚从外地出差归来的保育钧,案头堆积了很多公务。找他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在为时不长的等候时间里,他已经送走了两拨客人。采访开始后,也时不时被访客和电话打断。保育钧是一个思路缜密的人,无论话头扯到哪儿,一回到采访话题,他都能把“上回书”顺利接上。

  在任职全国政协副秘书长、全国工商联副主席期间,保育钧就开始为民营经济代言。担纲中国民(私)营经济研究会会长之后,更是为民营经济的发展奔走呼吁。在《反垄断法》获得全国人大通过、 “十七大”即将召开之前,保育钧针对“反行政垄断”、“国有资本重新布局”、“市场化改革”等问题接受了《新财经》记者的专访。

  国家经济安全要搞“人民经济”,反垄断要反行政垄断

  《新财经》:“非公经济36条”实施两年半以来,民营企业进入垄断行业始终被认为是隔着“玻璃门”,看得见进不去,你认为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保育钧:最根本的障碍在于意识形态方面的问题。

  像煤炭行业,原来是产能不到9万吨必须关闭,现在提高到20万吨,关闭的大部分是民企。煤炭生产安不安全,不在于规模,也不在于是不是民企,而在于规章制度。现在却形成了错误的理解。为了安全生产,就要把煤炭归为国有。这是形而上学,非常有害。

  更严重的意识形态问题是:涉及国家安全,国有企业就要全部垄断,似乎垄断才能保证国家经济安全。

  《新财经》:依你的看法,生产安全和经济安全问题,与是否国有或垄断无关?

  保育钧:国家经济安全不在于是不是垄断,垄断保障不了国家经济安全。因为垄断低效率,落后,还滋生腐败。当年前苏联、东欧90%都是国有企业,还是垮了;反观欧洲和美国,国有经济可能只有1%,最多10%,这1%、10%却在继续发展,所以,用垄断来维护国家安全是不成立的。要真正的经济安全,就必须有竞争,逼着大家去创新,去提高效率。

  《新财经》:就是说要让大家都参与进来,用竞争来推动创新?

  保育钧:现在很多人认为国家经济安全要借助垄断,好像在老百姓手里就不安全,在民企手里就不安全,在国家手里才安全。

  革命战争时期,敌强我弱,怎么办呢?毛主席号召我们团结一致,游击战、地道战、地雷战什么都干,发动人民战争。现在我们经济落后,工业化还没完成,怎么办?就是要号召大众创新,搞人民经济。为什么到了老百姓手里就不安全?在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里,大家都参与进来,一同创新,只能是保障国家安全。

  所以,这种看法(垄断才安全)事实上是反人民的。党从来没有怕老百姓的道理。过去人民战争、游击战争到处打起来了,没有让战争私有化,没有说让正规军自己打仗去。这不是一个道理吗?不仅国有经济是执政基础,私有经济也是执政基础。共产党靠老百姓夺取政权,掌权之后也应该靠老百姓来巩固政权,这个观念没有变。

  《新财经》:为什么这种错误的、有害的思想意识能站得住脚,而且好像还很有市场呢?

  保育钧:这是因为有既得利益集团存在。

  现在,垄断行业仅800万就业人口,每年的工资收入占全国职工总收入的一半以上。垄断行业能获得巨额利润,是因为资源几乎都是无偿占有。中国电信占用的空中频道拿钱吗?不。石油行业过去采油并不付费,现在也只交纳极少的费用,而且它们的利润不向国家分红。全民财产为什么不列入全民预算呢?垄断集团是打着维护社会主义、维护国家安全的旗号来蒙人。所以,下一步改革的重心就是要打破垄断。

  《新财经》:《反垄断法》已经获得通过,将于明年8月1日正式施行,这能真正打破垄断吗?

  保育钧:中国的情况是行政垄断,而不是市场竞争形成的企业大寡头垄断。国外是通过自由竞争,大鱼吃小鱼,最后形成几个大寡头,人家反的是这个垄断。而中国是行政权力无偿占有资源,还排斥民间资本进入,这个垄断最可怕。所以,我们的《反垄断法》应该把反行政垄断作为核心。现在,垄断集团坚决反对反行政垄断。它们借口这是中国特色,试图掩盖它们的既得利益。

  《反垄断法》第一是要把反行政垄断写进去,第二是要明确由谁来执行,这是两个层次的问题。让垄断部门自己来执行是不可行的。至于让谁来执行,现在还争论不清。将来国家应该有一个专门反行政垄断的机构,比如成立国家公平竞争局。谁反谁这个问题不解决好,就乱了套,没成效。

  政府职能要转变,国有资本要重新布局

  《新财经》:在方针政策层面上,我国民营经济的生存和发展主要有什么理论支撑?

  保育钧:主要是两个理论。第一个是1987年中共“十三大”提出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它解决了民营经济的合法性问题。初级阶段的经济还不发达,我们的社会主义还不合格,决定了生产力的多层次,所以要有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当时的表述是“私有经济是国有企业的补充”,这就解决了合法性问题。第二个理论是邓小平南巡以后,1992年中共“十四大”上提出“中国的改革目标是建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现在民营经济要求平等竞争。为什么平等不了,就是因为既得利益群体。这就涉及政府权力的问题。正常市场经济条件下,应该是市场配置资源,但现在实际上是权力在配置资源。

  《新财经》:为什么权力总是难以退出市场?权力配置资源有什么不好?

  保育钧:现在政府一方面在创造环境,一方面在参与竞争,“看得见的手”闲不住。各地都是地方政府在推动经济发展。权力可以推动经济很快发展起来,这是官方经济的优势。

  但是,权力配置资源也是当前腐败的根源。现在,公开跳出来反民营经济的人往往看到官商勾结的腐败现象,每一个贪官背后总有几个民企。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权力在配置资源啊。民营企业要土地,要搞地产,从头到尾盖一百多个公章,不跟政府搞好关系行吗?另外,民营企业缺资金,不跟政府搞好关系行吗?

  所以,现在一半是市场,一半是权力,最容易滋生腐败。当权的人希望维持这个局面。退回去,他的既得利益没了;往前走,既得利益也没了。正因为这样,过渡时期才最危险,这段时间耗得越长,中国损失越大。

  《新财经》:那民营企业进一步发展的关键在哪儿?

  保育钧:民营企业的进一步发展要靠政府转变职能,权力逐步退出市场。当前中国的改革就是要建立市场取向,公共权力去搞公共服务,为各类市场主体创造公平的环境。

  政府的职能是什么?宏观调控、制定规则、公共服务和社会管理。现在各级政府却是忙着经济发展。宏观调控应该运用经济手段、法律手段,利用税率、利率、汇率这三个杠杆,而我们现在还是主要靠行政手段。道理很简单,地方政府主导经济,宏观调控就是中央调控地方,给地方政府发文件,以行政手段对行政手段。当然,现在开始逐步学会利用经济手段了。

  下一步,就是要毫不动摇地解放思想,毫不动摇地坚持改革,把市场经济贯彻到底。政府要退出资源配置,转向公共服务。

  《新财经》:政府职能转变了,垄断行业和民营企业的关系是否也能有所改善呢?

  保育钧:将来,政府退到市场以外,公共权力创造公共服务,这当然会涉及到国有资本的布局问题。国有资本应该关注公共政策的执行,在教育、医疗这些领域占主导,而不是占据几个暴利行业,与民争利。

  民营企业的贡献不可低估,但实力不可高估。现在民营企业销售额在100亿元以上的才几十家;500多万家民营企业,平均起来一家注册资本才100多万元。159家央企,规模很大,占有资源很有利,这几年利润丰厚。这是因为成本低,资源无偿占有,而且是垄断的,不让别人进来。垄断企业的利润大幅上升不是好事,这说明超额利润来自垄断。

  国有企业本来应为其他行业的发展提供支撑,现在却通过打压别人来获利,这很不正常。国有资本应该用来实现政府公共服务,政府要干什么事情,赔钱的买卖国有企业都得干。现在它们却是哪个赚钱干哪个,这是不对的,要给国有资本重新定位。但解决这个问题却碰到两个障碍,意识形态和既得利益。

  《新财经》:“十七大”临近,您期望“十七大”能给民营经济带来哪些政策暖风呢?

  保育钧:寄希望于“十七大”是有道理的。因为改革开放以来,每一次党代都会对民营经济的发展有促进。“十二大”解决了个体户问题:“十三大”解决了私营经济合法性的问题:“十四大”提出建立市场经济体制,为民营经济发展创造市场环境:“十五大”提出以国有经济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要管一百年,还把非公经济称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就从体制外进入到体制内:“十六大”有了重大突破,毫不动摇地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毫不动摇地鼓励、支持和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十七大”要继续沿着这个路子走下去。

  我现在提出:市场经济条件下,产权明晰的各类市场主体,一律一视同仁,平等竞争。我希望“十七大”能为产权明晰的各类市场主体创造平等的竞争环境。在这方面如果能跨出一大步,就很有希望了。

  《新财经》:那么,具体要怎么做才能达到你所提的这个要求?

  保育钧:那就寄希望于“十七大”坚持市场取向,继续改革,敢于触动既得利益,敢于限制政府权力,促进政府权力公开化和透明化。要加强民主法制建设,立法要讲民主、讲科学。立法管谁,就要听谁的意见,不能几个主管部门闭门造车,借这个机会给自己扩权。这叫立法走私,这样形成的法是恶法,比没法还可怕。

  现在寄希望于“十七大”,就像胡锦涛总书记所讲的那样,做到四个“坚定不移”,进一步地解放思想,坚定不移地改革开放,坚持科学发展,坚定不移地朝着小康目标努力。

  “十七大”要在市场改革方面再迈出一大步。所谓的市场化改革就是让市场配置各类资源,让权力去搞公共服务,立法坚持民主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