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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下的抗争

2008-6-4 11:35 《新财经》 【 】【打印】【我要纠错

  要不是他,四个娃儿一个也活不了

  “昨天晚上就听说有个老师救了四个娃儿,我哪知道就是你……”张关蓉扑到丈夫的遗体上放声恸哭。

  深夜的德阳市汉旺镇,凄风冷雨,悲声四处,唯一能给人带来一丝慰藉的是呼啸而过的救护,那意味着又有一个生命在奔向希望。

  5月13日23时50分,救护车的鸣笛声响彻汉旺镇——中国地震应急搜救中心的救援人员在德阳市东汽中学的坍塌教学楼里连续救出了四个学生。

  “我外甥女是高二(1)班的学生,要不是有他们老师在上面护着,这四个娃儿一个也活不了!”被救学生刘红丽的舅舅眼圈红了,“唉……他可是个大好人,大英雄噢!”

  这位英雄教师的名字叫谭千秋。“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双臂张开着趴在课桌上,身下死死地护着四个学生,四个学生都活了!”一位救援人员描述着当时的场景。

  谭老师的妻子张关蓉仔细擦拭着丈夫的遗体:脸上的每一粒沙尘都被轻轻拭去;细细梳理蓬乱的头发,梳成他生前习惯的发型,而他的后脑已经被楼板砸得深凹下去……

  当张关蓉拉起谭千秋的手臂,要给他擦去血迹时,丈夫僵硬的手指再次触痛了她脆弱的神经:“昨天抬过来的时候还是软软的,咋就变得这么硬啊!”张关蓉轻揉着丈夫的手臂,恸哭失声……

  “那天早上他跟平常一样,6点就起来了,给我们的小女儿洗漱穿戴好,带着她出去散步,然后早早地赶到学校上班。这一走就再也没回。女儿还在家里喊着爸爸啊!”张关蓉泣不成声。

  操场上,学生家长按当地习俗为谭老师燃起了一串鞭炮……

  湖南衡阳,家乡父老倾城而出迎接英雄归来……

  亲爱的宝贝,一定记住妈妈爱你

  抢救人员发现她时,她已经死了,是被垮塌下来的屋压死的。透过那一堆废墟的间隙,可以看到她死亡时的姿势——双膝跪地,整个上身向前匍匐着,双手扶地支撑着身体,有些像古人行跪拜礼,只是身体被压得变形了,看上去有些诡异。救援人员从废墟的空隙伸手进去,确认她已经死亡,又冲着废墟喊了几声,用撬棍在砖头上敲了几下,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一群人离开了。

  当人群走到下一个建筑物的时候,救援队长忽然往回跑,边跑边喊“快过来”。他再次来到她的尸体旁,费力地把手伸进女人的身子底下摸索,摸了几下,他高声呼喊起来,“有人,有个孩子,还活着”。

  人们小心地将砸在她身上的废墟清理开,发现在她的身体下面躺着一个孩子。小家伙被包在一个红色带黄花的小被子里,大概只有三四个月大。因为有母亲身体的庇护,他毫发未损,被抱出来的时候,他还安静地睡着。孩子熟睡的脸庞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到温暖。

  随行的医生过来解开被子,准备做检查,发现有部手机塞在被子里。医生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他看到的是一条已经写好的短信:“亲爱的宝贝,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记住我爱你”。看惯了生离死别的医生止不住落泪了。手机传递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落泪了。

  临死前,她把乳头塞进了女儿的嘴里

  5月13日下午,都江堰河边一处坍塌的民宅,数十名救援人员在奋力挖掘,寻找生命的痕迹。突然,一个令人震惊的场景映入妇科医生龚晋的眼帘:一位年轻的妈妈双手抱着三四个月大的女婴,蜷缩在废墟中,她低着头,上衣向上掀起,已经失去了呼吸;怀里的宝宝正惬意地含着母亲的乳头吮吸着,红扑扑的小脸与母亲粘满灰尘的双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救援人员小心翼翼地将女婴抱起。一离开母亲的乳头,她立刻哭闹了起来。“我无法想象,一个死去的妈妈还在为自己的孩子喂奶。从母亲抱孩子的姿势可以看出,她是很刻意地在保护自己的孩子,或许就是在临死前,她把乳头放进了女儿的嘴里。”龚晋掩面而泣。

  爸爸别哭,谢谢您救了我

  绵竹的一家医院,一个满脸伤痕的12岁小女孩正安静地躺在医院大厅的病床上,她的腿部骨折,由于病人太多,她正在等待转院治疗。

  女孩的父母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她的爸爸,一直俯身看着孩子,不时地用手梳理孩子的头发。每当看到孩子露出痛苦的表情时,他总是抬起手,想去抚摸孩子的脸,但又总是悬在半空,好一会儿,然后又放下,因为他怕碰到孩子脸上的伤。这样的动作不停地反复。父亲的那双手有些发黑,正是这双手挖了三个多小时,他才把女儿从废墟中挖了出来。

  地震发生后,父亲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女儿,他一路奔跑到学校——学校塌了,孩子没有出来。废墟下,或许还有生命,或许已成尸体。没有工具,没有设备,更没有救援队,父亲唯一的选择,用自己的双手刨。三个多小时,他终于刨出了自己的女儿,她还活着。

  “我周围的三个同学都死了。我被埋在下面的时候还在想,爸爸一定不会来接我了,哪怕能见爸爸最后一面也好啊!”小女孩哭得很大声。身边的父亲不时弯下身,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并用手遮挡自己早已流满泪水的脸。

  “爸爸别哭,我谢谢您救了我!我以后再也不跟您斗嘴了!”孩子哭得很凶。父亲哽咽着点点头,把孩子的手紧紧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别哭,爸爸!我不疼,能坚持住

  “我长大了也要当医生,要救更多的人!曾爷爷,我的爷爷在地震中不幸遇难了,以后您能做我的爷爷吗?”

  小雨秋手术后醒来一见到什邡市第二人民医院的曾祥武院长,便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 “好!”看到病床上虚弱又坚强的小雨秋那企盼的眼神,曾祥武满口答应。两句简单的对话,感动了病房里所有的人。

  14岁的陈雨秋是什邡市蓥华中学初一(1)班的数学课代表,也是此次地震中班里的三名幸存者之一,班上其余42名同学均不幸遇难。

  “当时,刚打上课铃,我正在发数学试卷,突然感觉到教室在摇晃,紧接着一下子被甩到了二楼教室外的走廊,同学们都往外跑,我和另两个同学一起被压在碎石块下,不能动。我们就用小石块割开鞋子,抽出脚。大家相互鼓励,还唱歌,坚信一定能出去。”坚强的陈雨秋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景。

  大约两个小时以后,救援队员们终于把三名受困的初中生从废墟里救了出来。

  由于腹部被石块砸中,导致小肠断裂,并且肠穿孔,急需手术,13日中午,几近昏迷的陈雨秋被转到了什邡市第二人民医院。

  手术很成功。闻讯后,陈雨秋的父母也赶到了医院,一家人团聚,只是爷爷却不幸遇难。

  在什邡第二人民医院的广场上搭建的简易病房里,看到虚弱的女儿鼻子还插着导管,不断地往外抽着血水,父亲陈德强再一次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别哭,爸爸!我不疼,能坚持住。”小雨秋一边劝着父亲,一边用小手替父亲擦去脸上的泪水。

  叔叔,我不慌张,你先救他们吧

  “叔叔,我在。”5月16日下午,北川县曲山小学的废墟前,一个微弱的童声传进了救援人员朱云能的耳朵。“快,这边有小孩的声音。”朱云能马上找到了救援队员。撬棍、铁锹悉数派上用场,但由于垮塌的楼层堆积太厚,十多名队员的搜救工作无济于事。

  随后,救援队员只得动用液压组合破拆器,逐渐撑开了一条缝隙,缝隙越来越宽,队员们发现,一名男孩浑身是血,躺在几名孩子的尸体上。就在大家将救援的手伸向他时,孩子却坚决拒绝:“叔叔,我不慌张,你先救他们吧。”

  “这孩子太懂事了。”孩子的一句话,当即让救援队员热泪盈眶。随后,队员们果然在旁边的隔层中发现了十多个被困的孩子。几个小时后,直到其余孩子全被救出,男孩才最后一个钻出废墟。

  他没能等到自己的孩子

  他已经被三块预制板压了70多个小时,但他始终没有放弃。他在废墟中哼着号子给自己鼓劲,带着笑容同救援人员聊天,面对镜头不忘提醒其他受难同胞“一定要坚强”。

  在预制板下,他前前后后说了这些话:

  我是世界上第一个背上压着三块预制板的人;

  我要坚持下去,不能让孩子没有爸爸(老婆已经怀孕);

  我这辈子没有什么大的目标,只想平平淡淡和你(老婆)过一辈子;

  我不想放弃我家里的每一个人;

  我三天三夜动弹不得,没吃一粒粮食,只喝水,我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是北川大地震中说不幸运又是很幸运的人。我从死神的手中逃回来了,很多人没有我运气好;

  我要坚强,我一定要坚强,我必须要坚强,为每一个深爱我的人。

  当救援人员成功把他从废墟救出后,他说了一句“好痛哦!”半小时后,他离开了人世,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谢谢你们”。

  救援人员一边为他做人工呼吸,一边大哭:你醒醒,你老婆还在等着你回家呢!不能睡……

  他的名字叫陈坚,今年才26岁。

  孩子快抓紧妈妈的手

  孩子
  快
  抓紧妈妈的手
  去天堂的路
  太黑了
  妈妈怕你
  碰了头
  快
  抓紧妈妈的手
  让妈妈陪你走

  妈妈
  怕
  天堂的路
  太黑
  我看不见你的手
  自从
  倒塌的墙
  把阳光夺走
  我再也看不见
  你柔情的眸

  孩子
  你走吧
  前面的路
  再也没有忧愁
  没有读不完的课本
  和爸爸的拳头
  你要记住
  我和爸爸的模样
  来生还要一起走

  妈妈
  别担忧
  天堂的路有些挤
  有很多同学朋友
  我们说
  不哭
  哪一个人的妈妈都是我们的妈妈
  哪一个孩子都是妈妈的孩子
  没有我的日子
  你把爱给活的孩子吧

  妈妈
  你别哭
  泪光照亮不了
  我们的路
  让我们自己
  慢慢地走
  妈妈
  我会记住你和爸爸的模样
  记住我们的约定
  来生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