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欣/文
离开中国时,妈妈的眼泪打到了机票上。我知道,她舍不得我,但是我的情绪更多的是兴奋。我兴奋,我终于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了。
甜:出国的欣喜
2002年,我毕业于浙江一所知名大学的统计学专业。
那一年,国内就业压力尚未出现,我的同学们的工作找得普遍较好。相比之下,在校成绩尚过得去的我,找到的工作就比较一般了。阴错阳差,我进了一家国企做会计。
在那里的一年是感觉非常沉闷的一年。由于是刚开始,我的工资非常低,与学校同等条件的同学相比,工作的状况和发展的前途都很有限。
周围的同事终日碌碌。我在琐碎的重复性的工作中渐渐失去耐心,变得焦躁不安。有时候,我总是犯一些小错误,给来报销的同事多几元或者少几元,或者为了一个微小的数字无法摆平账目而不得不通宵加班。
但是事实上,会计在一家国企里又是相当忙也相当重要的职位。在一些人的眼里就是“肥差”,这导致这份工作的应酬也相当多。有段时间,我们部门甚至每天都在吃请。酒桌上,领导和领导之间觥筹交错,我们这些年轻的职场菜鸟度日如年。到后来,我一听到喝酒两个字,简直是深恶痛绝。作为一个初入职场的年轻人,我还有理想,还有梦,我还不想在酒桌上耗费自己的青春。
有些与我相同境地的同学已经在考虑跳槽。有人手脚快,甚至已经付诸实施。
面对这些基本的琐碎的工作,我该如何呢?
我想过换工作,但是换一个工作,不过是重新再从头开始一次。
于是我想到了出国。2003年 8月,我来到澳洲读会计硕士。1年半的学校课程,加上后面还有 1年的澳洲CPA(即澳洲注会)考试(学校有相关辅导课程,学校要求通过 5门才可以拿学位),我一共需要两年半的学习时间。而事实上,我已经提前三个月拿到了 Completionletter。
我在学校的成绩也还算亮眼,曾拿过一次系奖学金(即昀高分),一门课程拿了全系第二,还有一门全系第四,5门澳洲 CPA全部成绩优异。值得一提的是,会计的职业分是在所有移民的职业分数中昀高的。目前的我,刚刚递交了移民申请,周围人为了安慰我,都纷纷说,你是学会计的,没问题肯定会通过。
酸:在国外打工
澳洲是个十分适合人居住的地方,环境非常优美,每天抬头可见蓝天白云。可爱的小生灵(野兔,松鼠,野鸭)随处可见。前两天刚有一对小兔子在我家后院安家呢。
不过,刚到澳洲的时候,会觉得他们的休闲生活很枯燥。除了几个大的超市,一般商业营业机构均实行严格的朝九晚五作息,晚上想出去购物很不方便。周末和节假日更是如此。原因是他们在周末要付双薪,而节假日则需要付给员工三倍的薪水。据说国内也在实行此项政策,但愿我回国之后,做的工资单上会出现这些倍数。
幸好,我们还可以打工,一方面挣学费和生活费,一方面对付掉枯燥的生活。 由于到目前为止,学生签证的身份使我打工的时间受到限制。平时每周打工限时 20个小时,假期可以无限时打工。
在国外的留学生,大家的打工经验都比较类似,开始总是离不开体力活。
我在华人餐馆做了一段时间的服务生,老板还是我的半个老乡。去面试的时候双方言谈甚欢,到工作的时候老板的克扣和吝啬劲则让人很不愉快。在饭店吃饭要从工资中扣餐费,平时请假扣工资也非常苛刻。有时遇到人多,我们连续加班很久,老板提也不提加班费的事。做了两个多月,我觉得实在赚不了太多钱,索性辞职了事。
到后来,我也曾在老人院做护工,这份工作很耗体力。给国外的老人洗澡,对我这么一个矮个子女孩来说,需要格外大的力气。当然,这里的工资也相对比较高,是之前我工作的那家中餐馆的两倍。有一次,一位我负责照顾的老人去世了。我顾不得悲痛,一直担心这位老人的家人会指责我照顾不力找我的麻烦。
再后来,我还在一家韩国人开的快餐店和一家北京人开的饺子店做过,都因为老板太刻薄,辞工了。 为了学业,我还在一个犹太人开的会计师事务所工作过,不带薪水的。四个月之后,我该学的都学会了,老板觉得义工也用的差不多了,于是我决定换一份长久一点的工作。
苦:工作的不快
现在我在一家澳洲当地连锁超市做夜间理货(规模相当于国内的华联),当然,其实也是 labour工,不过相对我以前的工作要轻松很多,而且工资很高,离我住的地方很近,步行 15分钟。
我找这份工作昀重要的原因是工作时间在夜间(一般从晚上 7点到 11点),我白天可以有自己的时间找别的会计工作。综合因素考虑,我一直在那里打工,已经快一年了。
这份工作本来堪称完美,起码对我的现状而言。但世上哪里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尤其是在充满交流障碍的国外。于是在享受这份工作的诸多便利之外,我还得接受一个可能天生是我对头的主管。
主管是一个澳洲老头。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和大多数善良友好的澳洲人不同,他举止粗鲁,动辄大呼小叫。更严重的是,他有明显的种族歧视与性别歧视。作为一个东方女性,我的处境可想而知。
这个超市除了澳洲本地人,其他都是来自中东,马来西亚,新加坡的学生,只有我和另外一个女孩子是中国人。我们这些外来人都有同感,主管对我们非常不友好,从来不给笑脸,叫你做事仿佛在使唤你。只有当忙的时候,就是缺人的时候,打来电话要我们上班会来句假惺惺的“hello,dear!”这种肉麻的话,从一贯粗鲁的他嘴里蹦出来,经常会让我的皮肤产生不舒服的感觉。
有一次上班稍微迟到了点,同时迟到的还有一个澳洲本地人,他老人家对那人说hello,对我和另外那个中国女孩说:你们迟到了 5分钟,下次不可以了。同样是打工的,在迟到面前都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可见他的种族歧视观念多么根深蒂固!
他还有一个特殊爱好,那就是每次下班时都特别会问我们:你们有得到小部门主管的允许吗?所有的活都干完了吗?有几次连部门主管也看不过,说既然她们下班了,一定是得到我允许的。在我看来,这种羞辱类似出工厂门脱衣检查。
为了生活我忍耐,虽然家里也不至于穷到我得全靠自己打工,但是想到父母工作的辛苦,我还是尽量自给自足。在这期间,我的学习成绩还算比较争气,给了我莫大的慰籍。
另外,我尽量放松自己的心情,多参加一些别的业余生活,不让自己沦为打工狂人,从而生活在变态主管的阴影里。我会在周末去看个电影,或者跟一些打工认识的朋友开个PARTY什么的。有一个阶段,我甚至比较热衷于去教堂,不是为了去倾诉或祷告,主要是那里的人都特别友好。只是后来他们劝我入教的心情过于恳切,而我又是个不可救药的无神论者,昀终只好逃离这个给了我好多温暖和鼓励的地方。
需要面对的,你迟早要面对。逃避或从别的方向上找寻补偿都无济于事。我不可避免地遭遇了和主管的正面交锋。
辣:与老板斗争
有天晚上,我在干活的时候伤到了手腕,十分严重,脱皮加内出血。那个时候离下班还有 15分钟,我赶紧去医务室找些绷带和红药水,叫一个外国同事帮忙包扎了。下班时,主管在门口,走在我前面的是 2个当地的女孩,他老人家笑咪咪地问她们是不是happy,还定了她们第 2天上班。
轮到我了,如果他眼睛没有问题,应该能看到我受伤的手。我看到他的眼神在受伤的手上迅速扫过,然后面无表情的说:明天给我电话,看有没有班上。那一刻我终于忍无可忍,这么久的委屈和不平集中爆发了。
我说:这是我上班受的伤,你看到了吗?你怎么想?是不是一点都不介意呢?我不要求你关心我,但是作为同事和上司,我在工作过程中受了伤,你是否应该过问一下?(虽然当时我什么都不顾了,但还是控制了我的语气)。他惊呆了,好半天才说,你在办公室等我一下,我一会再和你谈谈。
谈就谈,是时候算一下总账了。我等了 5分钟,他和我的部门主管过来办公室,他问我为什么对他大喊大叫,我说我没有,只是想要你的一个解释。他说他不知道我受伤了,我应该当时马上通知他,他好处理。我说我就在下班前受的伤,没时间和他说。他马上叫我的部门主管填一个员工工伤报告,用于记录我的受伤事故,也用于医疗报销。我说其实受点伤对我来说不是很大件事,虽然我现在很痛,昀难过的是你对我视而不见,昀可气的是差别待遇!他说为什么?我说大家都看到,我走的时候你一句问候也没有,笑容也没一个,而对别人那么友好,那是为什么???
他脸通红,应该是气红的(他才不会难为情的),半天才说:那是因为他想定他们上班,所以才问候他们的,我说你为什么每次都不定我呢?是我做得不好吗?还是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呢?他赶紧说不是的,只是想锻炼一下新人,多给他们一些机会。我说那好,那你至少该给我一个微笑吧,我如果做得不好你可以给我提意见,但在人格上,我和他们,和你,都是平等的。我不喜欢你这样差别待遇。我举例说明,就在上个星期五,中国的小年夜,我带了旺旺雪饼给同事和部门主管吃,证明我把他们当朋友看。还有一次休息,你叫别人给你顺便倒杯水,对方不乐意,而我就帮你倒了。我说这些虽然是小事,也可以看出我对你的尊重,对吧?更别说工作的时候,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的。他点头!
我说:我内心受的伤害远比手上的伤害深得多!我只想我的主管对所有员工都应该一视同仁,这样才是好的主管!人与人之间要相互尊重,我很尊重你,你也应该尊重我!不能因为地域和性别而分出三六九等!
他半天没说话,昀后说了句sorry,还谢谢我给他的建议,他会记得!然后问了一下我的伤势就让我回去了。走出门,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在异国他乡吃苦受累都不是昀难受的,昀难受的是被人歧视,被人差别对待!
我不介意主管会不会记恨于我。我只是要让他知道我们——中国留学生不是好欺负的!我的勇气终于让主管屈服,很快他就再次给我电话道歉,并且询问我的伤势,问我何时愿意去上班。当我们自立自强,挺直自己的脊梁时,自尊的光芒就会射穿所有虚张声势的自大。我们的祖国已经日益强大,我们也不该再逆来顺受忍气吞声。想起 2004年1月26日澳洲国庆日,当地政府放音乐烟火庆贺,昀后竟然特别放了金蛇狂舞的音乐,以及状似金龙升天的烟火以谢华人对澳洲的杰出贡献!美不胜收!我当时就激动得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