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生涯
正式成为FY厂的一名会计,最高兴的应该是我母亲,她心里一直就希望我留在家乡工作,因为他觉得我一直娇生惯养,在外面工作不能吃苦,也舍不得我在外面吃苦,如今她可以如愿以偿了。而且在她看来,这份工作也是令她满意的,尽管工资不高(和现在的大学毕业生比起来,工资简直就是一种笑话,我记得刚进厂的工资是基本工资238元、物补66元、洗理费15元,合计319元,后来基本工资基数全厂普调了20元,我转正后又加了一级浮动工资,一直到2001年FY厂破产时我的工资是基本工资258元、浮动工资19元、物补和洗理费81元,合计358元,不过当时厂里工资都不高,像我父亲30多年工龄而且是重要部门负责人,到破产时的工资加在一起也只有近600元,尽管不高但在镇上除了那些行政事业单位之外,与其他单位工资比较也还算可以了。我母亲认为这一切足够了,她一直说不需要大富大贵,只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在一起。和我母亲比起来,我父亲更多的是忧虑,因为他知道厂里的情况已经不像外面说得那样好了,他不停地督促我学习,要我参加自考和各类考试。
我读书时好朋友不少,不过毕业后他们的工作都很好,很多人都进入了政府机关和事业单位,友情的真假也能很快分辨出来,大多数的朋友一如既往的和我交往着,而有些朋友则……,特别是其中一位,以前没事总爱到我家找我玩,可自从我工作后来过一次之外,就再也不来了,可能在他心目中我这样的朋友已经没有交往的价值了,而以我的个性我是不会去巴结任何人(不管他是什么人)的,所以自那之后我们就中断了联系,一直到现在。
说了这么多闲话,还是回到我的工作上来,在正式进入财务科后,W科长对我是不闻不问,我的工作主要是Z副科长安排的,我的第一项正式工作是将财务凭证输入到电脑中,当时FY厂财务科实行的是辅助会计电算化,手工账照常记,而用财务软件(先锋800)汇总凭证然后与手工账进行核对,我的工作就是将他们做的凭证输入电脑然后与他们进行核对。做这项工作在当时来看没什么感觉,可现在看来这项工作很快提高了我的业务能力,由于每份凭证都需要我输入电脑中,输凭证时通过对每份凭证的学习很快就能让我明白和了解各个会计科目的意义和用处以及一般业务的会计处理方法。慢慢地对一些较复杂的账务处理也能看得懂。我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做工资,尽管全厂有两千多人,但由于每个月每个人的金额都不会调整,因此工作量并不是很大。一段时间后这些业务做熟了,空闲时间也就更多了,Z副科长又将一大摞的原材料账交给我登记。就这样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之后发生的事情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虽说在财务科做了一年的会计,可这一年来我连一份凭证都没亲自做过。但我自己感觉,这一年来已经学到了不少会计业务知识,其他会计做的凭证我感觉自己也都会做了。
在这一年中我对W科长和Z副科长也有了更深的了解,W科长擅长的是交际,会计业务能力不怎么样,因此他在科里主要负责资金运作。而Z副科长业务能力很强,尽管那一年他的注会考试《经济法》依然没过,《会计》也没能像第一次考时轻松通过而是费了很大劲却没能通过(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考过注册会计师了),但他的业务能力在全厂甚至我们县里都是得到公认的。他是当时FY厂财务科里唯一通过考试取得中级职称的人,而且还经常在一些财会杂志发表文章。可是由于他性格的原因,当时厂领导并不怎么喜欢他,所以他也就一直不能得志,经常可以听到他发出的各种牢骚,要么说某某腐败,要么说某某管理水平不行。尽管他和W科长关系不佳,但W科长并不愿意得罪他,因为财务科的业务还要靠他。当时在我心中,我也一直为Z感到不平,因为我觉得财务科长应该由他来当才公平,而内心对W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反感。
随着在财务科时间的越来越长,从我所接触的账目和其他同事的交谈中,我发现厂里面的情况已经不像外面想象的那样好,从账面上看96年盈利了一千多万,97年、98年盈亏基本持平,可这三年潜亏(就是没通过账上反映的亏损)却已经高达2000多万,而且4000多万的应收账款不能及时收回也使资金十分紧张。3000多万的职工集资更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而根据市政府的要求,对新设立的项目投资了4000多万,换来的只是每年区区几百万的销售,而原先的主营业务由于没有更多的资金进行技术更新,所以销售收入也是一年不如一年,而差旅费和招待费等各项费用却是年年巨增。面对这样的情况,再加上当时国有企业改制的大环境,厂里一场大的改革就要开始了。
面对改革
一般来讲,国有企业改革的第一步都会是精简人员,而精简人员则会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关系,所以经过多方考虑,FY厂人员精简的方案是安排一部分老职工内退,除了因特殊岗位需要的人以外,其他达到年龄标准的人一律安排内退并按原工资的85%领取内退工资。其实对普通工人来讲,这样的安排应该可以令他们满意了,可对于手中握有很大实权的国企财务人员而言,内退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我们财务科共有两名老会计达到了内退年龄,其中也包括我的第一位师傅ZH。自从我集资款的清单输入到电脑后,他就一直很悠闲,所以尽管他多方努力,可最终他的名字还是出现在第一批的内退名单上。在财务科给他们送行的晚宴上,他对我一语双关地说了一句:小W啊,你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恨死我了,怪我抢走了他的饭碗,他也许认为如果没有我进入财务科,他就不会内退。尽管我知道我没有错,但当时我心里也为这事感到十分内疚。
既然是大的改革,当然不会仅仅安排几个老职工内退这么简单,更大的改革动作还在后面。这时候,Z副科长由于他的业务能力被县里派来的改革工作小组的负责人看中,参加了改制方案的起草工作。而我也被安排了一项看起来很重要工作,就是负责打印改革方案,文件内容并不是很多,但由于需要不断地修改,所以排版很困难(当时我们用的是DOS版本下的WPS,用过的朋友可能都知道那里面排版有多么复杂),而文件都是报到县委县政府审批,所以改制领导小组的负责人对排版要求特别高,不过这也养成了我以后打印东西时十分注意排版的好习惯。
到了七月份,最终的改革方案终于出台,最主要的一点是将厂里的优良资产和业务组建FY有限公司,而剩下的则全部划归总厂管理。公司和总厂各设一个财务科,总厂财务科负责发放退休人员工资和职工福利费、处理一些陈旧资产和应收账款以及全厂的纳税申报等对外工作,资金来源则主要是通过公司拨款。而公司财务科则承担了原来财务科会计核算的主要职能,因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哪一个财务科更好。很快两个科的科长任命公布了,Z由于在改制中的出色表现,被任命为公司的财务科长,而W就只能到总厂财务做科长了。科长决定了之后很自然的就是人员的调配,我当时心里想我一定会去公司财务科,其实我当时并不是想着什么权力,只是觉得在公司财务科更能学到业务知识。研究完名单后的那天晚上Z和他的夫人到我家了,他告诉我和我父母,我最终被安排在总厂财务科,他说他心里也想让我到公司财务科去帮他,可是W一定要将两名懂电脑(我和我师傅L)的人一个科安排一个,而L的工作经验肯定比我强多了,所以他只好选择了L而放弃了我,他劝我在总厂好好工作,并承诺将来一有机会就会将我调到公司财务科。当时我的想法就是W拖累了我,为什么一定要拖着我去总厂,当时在我眼里看来,进总厂财务科简直就是一种耻辱。我对我父母叫着我要辞职,但心里却对Z没有一点不满,因为我相信他为了我的事已经尽力了。
尽管叫着要辞职,但那也只能是发泄一下而已,工作还是要继续做的,不过令我很吃惊的是到总厂财务科后,W安排我担任出纳工作。出纳在我们厂里是很有权的,因为费用报销的最后审核是出纳,况且在资金十分紧张的情况下,出纳完全有权决定一笔钱的给付顺序。我慢慢发现,自从做出纳后很多到财务科办事的人将我的称呼由小W变成了W会计。同时安排给我的还有我很想做的纳税申报工作及电脑操作。后来想想,可能当时W科长这样安排也主要是为了安抚我,弥补我进总厂的心里失衡,不过不管怎样,我对W科长的态度已经开始慢慢转变了,我很感谢他对我的信任。
由于总厂的经费是公司拨付的,所以经常需要到公司财务科领支票,每次去的时候Z总是很热情地接待我,并说以后总厂缺钱我直接写收据就可以,而不需要W科长的签字,我心里明白他这是想在总厂也架空W,尽管口头上我答应了他,但我有我自己的做事原则,我仍像以往一样履行正常手续后领款。
生活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继续着,到了11月,W科长由于家中有事请了很长时间的假,而厂里的改革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所以那些将血汗钱存在厂里的职工坐不住了,为了应付这种情况,厂里决定筹集几百万资金,集中兑付一部分集资款,这项工作当然是由总厂来做。由于W科长请假,经请示厂长后,由Z科长负责安排我来开支票付款,他要求我将支票每十天开一百万,不停地将日期往后开,并保证我到兑付日期时一定将资金拨付到我们账上。那几天我可能开了有二百多张支票,其中最远的日期已经开到了来年的一月初,职工们看到支票,尽管时间有些推迟,也并没有什么意见,因为在他们眼里,看到支票也就等于看到了钱。第一期和第二期的资金很顺利地打到了我们账上,可到了第三期,资金却没了着落,于是银行不停地打电话来责备我们乱开支票,而那些领不到钱的职工就一个个质问我为什么,我逐个解释,还好职工们都通情达理,再加上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没有怎么为难我。W科长回来后,就这件事狠狠地说了我一顿,说我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开这么远期的支票,我当时觉得并没有什么,可现在回过来想想真觉得后怕。在他的协调下,这个烂摊子最终又甩给了公司财务科,他们也一直拖到二月才将这笔款项全部还上,到这时我心里的石头才完全落了地。
危机四伏
1999年年底,厂领导班子进行了调整,FY厂历史上的最后一任厂长G上任了(他之前是县里一所职工学校的校长),在就任我们厂长的同时还兼任县经委党组副书记,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经委领取工资了。而在他前面到任的常务副厂长X原先是某乡镇副镇长,到我们厂后同时兼任着县机械局的副局长,当然也是为了领工资方便。由于他们是外地的,所以他们都住在厂内的宾馆里,吃饭当然就在厂食堂了,从此以后厂宾馆变成了厂内一个政治中心,因为G厂长一般是不会去办公室的,而是在房间内边看电视边办公,而厂部会议也时常会安排在宾馆内召开。我现在有时在想,像这样的厂领导能把厂搞好了那才真是一件怪事。他们并没有任何压力,因为尽管到后期全厂职工都不能按时领到工资,但他们却能准时按月领取几倍于职工的工资,厂破产后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影响,现在他们各自是一个局的副局长。不过从另一个方面客观评价G厂长,他还是蛮有现代意识的,因为他经常会提着手提电脑(当然是厂内的,有一次听帮他修电脑的同事讲,他笔记本电脑的浏览记录都是一些黄色网址),在企业破产前一个星期,又觉得配置陈旧了,在工人工资发不出的前提下,花了两万多元又买了一台新的手提电脑。G厂长有着良好的市场开拓意识,他可以不顾最主要的省内市场,花好几万元和十多天的时间特意去考察云贵桂三省区(这片区域全年销售不过几十万)的市场,在他回来报销的发票中我还偶然发现了一张出国旅游办证费。另外只要市场展销会在边远省份(像东北、华南等地)召开,他也一定会不辞辛苦地前往参加。至于在北京广州等地召开的各项招商引资会他也是不会缺席的。
又说了这么多闲话,还是继续回到我的工作上来吧。G厂长上任后很快就与Z科长成为知己,在原来坚决建议将财务一分为二的Z的新建议下,G提出了两个财务科合并的问题,可原先坚决反对分开两个财务科的W则反对合并,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这一分一合意味着什么。Z找到了我,说想调我到公司财务科并且承诺,财务科的所有岗位除了科长外可以任我选择,说心里话我当时也动心了,可想想还是婉言回绝了他,因为我明白调我的目的是完全拆散总厂财务科,因为我不想做对不起W科长的事情。不过尽管这样,到2000年3月厂内还是最终研究决定了财务科合并方案,我这半年多的总厂出纳身份也就到此结束了,Z科长自然成为合并后的财务科长,而W则调任厂办主任,没过多久又调任厂清资办主任直到破产。而Z也没有食言,他安排我做我心里最想做的成本会计,并同时负责电脑凭证汇总(公司财务科成立后,他们已经将财务软件换成了金蝶)和工资核算,当然还有纳税申报。这一年的三月份,我还第一次报名参加了CPA的考试,并在这一年五月通过了初级职称考试。
2000年3月到6月成了我在FY厂最忙的一段时间,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加班,当然也是我干得最开心的一段时间。到了六月份,Z科长提出要在厂内其他部门的人员中调两个过来帮我的忙,调用的方式很公平,是通过考试(笔试加计算机操作),考题是Z科长亲自出的,很快调用的两个人到位了,其中一个做其他工作,而这次考试第一名S则代替我输入凭证和做工资。可慢慢地我发现S的实际能力与考试第一名的身份极不相称,后来听说S的家人曾经请Z科长将她调入财务科,我才明白了这中间的原由,从这件事开始我渐渐地对Z产生一丝不信任,因为当时在我心中,他应该是一个很正直的人,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到了2000年7月,财政部举办了会计知识大赛,县里通知我们厂安排一个人参加选拔赛,本来Z是安排我的师傅L去参加的,可L以手头事多为由不愿意去(他觉得这样的比赛没价值),于是参加比赛的人变成了我。这也给了我一个机会,参赛过程就不多说了,在县里的比赛中我脱颖而出,又代表县参加市里的比赛,最终为县里取得了集体二等奖,回来后除了领奖金外,最高兴的是财政局会计科科长一口同意让我破格报考来年的中级资格考试,因为按正常情况我要到2003年才能参加考试。比赛回来后,Z科长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为我感到高兴,只是淡淡地对我表达了祝贺,并随即交给我一项很复杂的工作,我一口应承并说等9月考完CPA后立即开始做,可当时他就板起了脸,质问我是工作重要还是自己的考试重要,我很不客气地回答说在厂里的这种形势下当然是我的考试重要,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正面矛盾冲突。尽管全力准备,但我9月的第一次CPA考试仍以失败告终──会计:52分,经济法:56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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