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花园
蛰如冬蛇寂寂无声了一段时日,嘴角的干涩、灵魂的锈钝因无言的日子而沉滞。重新背上厚重的棉被,挽着几本诗集,是在第二年春日的阳光里,流泻而来的是满目的清新、明亮、欣然、希冀。
站在校园的边缘,我为自己的方向,无所适从徘徊不定。原来,我是没有归属的。时间带走了疾病,流水洗皱了容颜,生活改变了诸多物事。数间暂居之所陈列着横横斜斜的桌椅,成了办公地。我寻找一些昔日遗留的残片。嵌着白绒猫咪的小旋镜,艳丽雕花的各色洗盆。还有诸多细碎的小用具。我找不到它们。
我看见房舍有极力坍塌的迹象。梧桐的躯干上爬满青苔。还有人与人明显的疏离。也许狭小与尖锐、专横与营役、虚假与形式,横陈于校,比任何时候都无懈可击鲜艳夺目。它们给予非生物众多的奢华,给予空气阔大的住房,却给予微人以逼仄的角隅。
人群的喧哗一直很淹没。众多秃枝热闹起来,细瘦的裸臂向天张扬。黄地里的脚印很拥挤。阳光如水般漾动着我的肩头,春风有点潮。风檐下的巢穴依稀有旧日踪影,温暖指日可拾。可我不是复归的侯鸟,我的巢穴无枝可依,我的梦如风飘零。
无处可去,就先和我挤着,反正婷还有一个月的假期。欢说。
九平来米的房间。两张床。两套牢桌椅。两个脸盆架。六个洗盆。三个热水瓶。除此就是整日倒立在窗口,墨蓝与浅绿相间的条纹帘子,上面是疏疏落落的椰树,斜着身子招展,给人无边的风的韵致。凉爽清新的气息立时漫过来,漫过来,给人梦幻浪漫的感觉。渗透下来的无边的灰朦气息,却是现时人心的样子。
尽管整洁,什物不多,还是免不了拥挤。
我和欢开始同居。
欢是一个朴实,沉静,内敛的女孩。我看红楼梦,里面说到宝钗沉默罕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我戏说这写的正是她。欢笑笑,不置一词。却迈着方步拿个自己的枕头安在我的背部,让我靠着看书。她看我读书,仰靠在木椅上,懒懒的抚摸渐拢的肚子。有时候,很有决心似的对我说,我也要和你同步。真好,古人说,闲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我们正好可以倾谈倾谈。我说。
她的床头和对壁贴着过时日历上取下的柔柔倩女图。明眸皓齿,妩媚妖娆。在寂寂的虚光里,她常常与之对峙。我取笑她有一种孕育天姿国色的异想天开。她会是一个温和贴心溺爱的母亲,她的所为呈示了她一惯的完美。
我们一起背宋词。碎碎的时间里,有时一天背五首,有时是三首,背完历历如在眼前。隔一两天再回首的时候,才发现一去无踪迹,空洞缥缈。我们仍一如既往地背,忘。忘,背。继而大笑,说,不在意留下什么,只期待一个天才的新生。她的记忆好,比我高出很多,轻念一遍,她便能缓慢试背,与原文相差无几。我心下万分羡慕,明知这是无可如何之事。我试背的时候,她给我姿势与神情的提示。有一次,她不断晃动身上的绸衣,手指胸口。我痴望着她,脑中一片空茫。她定定的看我,目光中有无尽的期许与急切。我终究无法领悟并忆起:两重心字罗衣。待我节节疤疤地背完,她就伸出右手摸上我的手心,轻轻但有劲道地一握。我知道,这手握里有重重的深意。
新的一周来的时候,她一进房间,就迫不及待地拿桶子汲水,三个热水瓶都注入新水,放在插座下待烧,我看着她一摇一晃举步维艰,又无处插手,心里有歉疚。可是我不言,怕生分,然而心内的钝重却异常持久。日子无可挑剔的温馨快适。我的去意也愈亦坚定而渴望。
月份大起来,她的食量开始增加,除了三餐饭,她总要添一些副食,她撕开圆筒的旺旺饼干袋,自己不吃,递过来,坚决让我拿走一半,否则她的手伸着不收回。她吃水果,红苹黄梨,轮换着吃,她总是背着我削,泡洗,洁净地送到我面前。我无法推辞。内心的坚毅面对滚热的好失了防线般地全面溃散,变得异常柔软,一如端午边紫黑熟透透的杨梅。
住校的清早,她起得早,淘米煮稀饭,用牙刷来来回回的刷蛋壳上密致的细洞。她揭电饭煲的样子,让人想起搂抱初生婴儿时的细腻,郑重。力不能猛,水会流下来,流得一地,人在房里住着,会觉着浑身湿漉,鱼沉水一样地憋闷。欢说。我不语,心想,有鱼畅游的感觉,树儿吸水的感觉,花儿潮润的感觉,竟是不错的。她不停的用小勺子舀动,待两只长长的口杯盛满,我感觉到她手的酸涩,麻木。却终不能帮助,亦不想阻止。我吃着热腾洁白的粥,总能发现深处藏着个硕大的去壳的鸡蛋。她却在水池边一遍遍地擦洗煲身。看到你,就能明白人生有多琐碎。我说。
房间无法容身,我就坐在床上一手拿本子,一手执笔写,她不打扰我,进出猫似的轻巧。我苍白无感的时候,我们一起说话,脱了衣服,绻在各自的被里,手枕着脑袋,絮絮地言说。有几个清早,她直呵欠连连,我有愧色。她就说,不是啦,都说人生三宝出汗打屁和呵欠。
我是欢喜她的。
八年前,初次相识,我们凭着名号从人群中寻找到彼此的时候,我们都有一种一眼认定对方的感觉。那是种置身茫茫人海,准确无误地认可。仿佛一种潜在的意识,附身于外形,接受眼眸的辨识。或者也许是受某种精神特质无形的牵引,比如灵犀。毫不矫情地说,与情人间的一望钟情并无二致。记得那一夜,我们一见如故,倾谈至明。
我们不仅性情契合,而且想法,顾虑,审美,感觉都惊人相似。
世事很琐碎,路遇熟人,中国人是必打招呼的。我们也试着问候,揣摩她们的行为指向是吃饭还是买菜,上班还是闲逛,甚或上厕都要体贴到。而且一味地争取优先准确,否则就有不周之虞,其间很费一番踌躇。我们感叹,出门是一件难事,碰到熟人更是如此。有时宁可坚守家门,也不轻易多走一步路。
结婚最是甜美的折磨。两手相交而卧和拥被自卧的结局,一个是甜甜入睡,一个是涟涟落泪。我们细腻敏感的情丝容不得一分一毫的疏忽。柔弱的心扉又何止是一汪重洋。
我在她心里是重的,她却是我经常仰望的对象。然而,生活中的我们自卑得不行。常自怨自艾自身诸般不如人。时时展眼四望,看到周围人群武断专横不可一世,高入云地,流露的自信有种强悍的美。(也许是自我欣赏。)心底只是无尽地倾羡。
我们不谈论是非,私底下,我们交换意见,互相检讨。
同事甲拒绝乙换课时,语气生硬不友好。我反感甲的方式,很是愤不平,欢却认为他本性如此,应加以理解。我坦诚自己情操的弗如,她的息事宁人与我的狭隘尖锐,呈示了涵养的差距,我心里多了一份感佩。
校园里满目是秃枝,显得空荡萧疏。苦楝和我一样熬得精瘦,整个漫长的冬天飘尽了落叶,收获全无。我悻悻地说。可是它不气馁,绿意与紫蕊正拭目开绽,萧疏的景况里未尝不是蓬勃的气息。哀叹过去,幻想未来,都是于事无补的。重要的是把握当下。她说。
我有一种被撼动的感觉。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对经典教义的初识,我恍然大醒,坚持不懈地逼迫她在我随身携带的日记本上记下:志存高远,把握当下,永不言弃。
她真诚待我。从不奉承,也不打击。措辞始终委婉。在她的嘴里,逆耳的实话和美言丽句一样,既不伤人,也不腻人,恰到好处。我告知我的课一如闹市,车水马龙,噪声震天,我却不惊不怍,视有若无的时候。她很忧心,额前细纹累累,愁绪比我浓密焦灼。言语却宽宏。
除了与她倾谈,我更乐于沉溺自己的心扉,感受独处的意趣。我挤身床上写字,无法顾及坐班闲聊的时候。她很是理解,并时时加以提醒。我看到这些烦琐无谓的束缚,像牵扯不断的蛛网一样缠绕不透风的时候,总是粗暴地骂人,恨意割心。她就不断地宽慰我说:忠实于心的指引,就是对的。
她时感内疚,以为和我的漫谈,回溯,费去了我不少的时间。每当我呆坐凝望天花板的时候,她就闷闷地陪我不言,动作极端收束慎重。每当我刷刷埋头纸页的时候,她的神情无比欣然,脸上全是天真快慰。其实,我的喜悦与收获,不言而喻。她不愿去明了,或者独独抱有给予的恢泓与不满足。
一月早已尽了,学校的一切似乎很井然,该添置与不该添置的都已齐备。可是我的住处却遥遥无着。我设想了很多过激的行为,带有锃亮的协迫性和强硬性。她知道我独处一室的心情志在必得,对此并不加以阻止,只是谆谆地提着建议,力图事情圆满解决。
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是一座大大小小的花园。有些人的园子疏于清理,杂草丛生,腐质盈鼻,无法停驻。有些人的园子空洞无物,贫乏寡淡,无人企望。唯有她保持得异常洁净,整束,虽然贯于于沉默中掩抑自身纯美的内质,然而芬芳总是不期然地透过骨骼,渗出肌肤,氤氲而来。
分居在即,我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总是不约而同地伸出手,紧紧的交握,一言不发。但愿相怜相惜永相随。
我虽去意决绝,可是我有诸多不舍。我虽悠远不羁,可是我情怀难抑,更无表。我要带着她的宽容,理解,体谅一路前行。我要弃尽啃啮骨髓的狭隘,激烈,不明,让它们飘散如风,无影无踪。
初级会计职称 | 指南 | 动态 | 查分 | 试题 | 复习 | 资产评估师 | 指南 | 动态 | 大纲 | 试题 | 复习 |
中级会计职称 | 指南 | 动态 | 查分 | 试题 | 复习 | 高级会计师 | 指南 | 动态 | 试题 | 评审 | 复习 |
注册会计师 | 指南 | 动态 | 查分 | 试题 | 复习 | 会计基础知识 | 指南 | 动态 | 政策 | 试题 | 复习 |
税务师 | 指南 | 动态 | 查分 | 大纲 | 复习 | ACCA考试 | 指南 | 动态 | 政策 | 试题 | 复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