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省肇州县黄建峰偷税漏税案深度调查

　　2007年8月19日下午4点，黑龙江省肇州县审计局办公室。

　　黑龙江省肇州县人民法院副院长杨术义宣布撤销于2001年7月16日作出的肇州县庆丰糖厂的破产终审裁定，重新成立破产清算小组，理由是“上次破产时资产尚未变现，债权人认为自己没有得到赔偿，从而上访，对肇州县造成不好的影响，这次要以变现的形式偿还糖厂的债务。”

　　而庆丰糖厂的老职工陆达向记者说，他们上访不是针对糖厂破产资产没有变现，而是因为富海公司老板黄建峰没有对他们提供养老保险金。

　　记者到肇州县人民法院要求看上级法院下发的“撤销原破产终审裁定书”通知，法院调研组主任王景生在请示了院长孙立兴后，以“案件终审之前，不能也没有义务向媒体提供任何材料”为由，拒绝了记者。

　　就肇州县人民法院以“没有变现”为理由撤销原终审裁定，记者咨询了北京首创律师事务所主任张峰华，他说根据破产清偿程序，抵债方式通过债权人会议决定，有“变现”抵债和以物抵债两种形式。“没有变现”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177条的撤销原判定、裁定的要件，肇州县人民法院仅仅以“没有变现”为理由撤销原破产裁定，属于违法行为。

　　丰乐糖厂坎坷的发展历程

　　肇州县丰乐糖厂1978年4月组建，6月建厂，1980年投产；1994年末，由于市场经济转型和经营不景气，糖厂的效益开始下滑；1995年，糖厂法人代表梁玉峰以29万元每年的价格租下厂子，承包期5年，并改名为大庆市肇州县庆丰糖厂。

　　1996年12月，庆丰糖厂经营困难，债台高筑，肇州县政府出面，肇州县人民政府宣告其破产。1996年12月22日，肇州县人民法院成立的破产清算小组正式进驻原丰乐糖厂，对其破产财产进行清算。1997年12月，梁玉峰和县委派的小组成员张传柱、经济计划局局长于万池、留守厂长艾春贵解除了租赁合同。1998年，黑龙江省受洪水灾害严重，甜菜的水分太大，庆丰糖厂生产的白糖质量不过关，收入尚不够成本，欠下巨额甜菜款。

　　1998年6月28日，庆丰糖厂进行破产重组，实行股份制。

　　2001年3月15日至今，庆丰糖厂被温州商人黄建峰租赁，租金为每年35万人民币。据孙国山介绍，肇州县代县长袁长军和黄建峰有交情，强行将厂子租给黄建峰的。

　　2001年7月16日，肇州县人民法院韩文君审判长裁定，肇州县庆丰糖厂的破产清算和财产分配已经完毕，程序合法，终结了庆丰糖厂的破产程序。

　　县政府干预 诸多违法行为现形

　　北京首创律师事务所主任张峰华认为，庆丰糖厂的发展历程存在诸多违法行为。

　　首先，破产宣告后的企业重组违法。

　　旧破产法第十七条规定，企业由债权人申请破产的，在人民法院受理案件后三个月内，被申请破产的企业的上级主管部门可以申请对该企业进行整顿，整顿的期限不超过两年。整顿是一项挽救企业的措施，如果整顿没有达到法律要求的目的，就要进行破产宣告，进而进入清算程序。再根据第二十一条：“整顿期间，企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经人民法院裁定，终结该企业的整顿，宣告其破产：（一）不执行和解协议的；（二）财务状况继续恶化，债权人会议申请终结整顿的；（三）有本法第三十五条所列行为之一，严重损害债权人利益的。”所以整顿应该是在破产申请受理后、破产宣告以前申请和进行，而这里的重组是在破产宣告之后，故并不具有整顿的意义。

　　庆丰糖厂周显友副厂长告诉记者，这次改制是由肇州县政府牵头，县经济计划局和破产清算小组主持的，选举董事会和监事会共有103位职工参加。由于糖厂的效益很差，没有职工原意持股，经济计划局和破产清算小组就规定，职工每人只有集资2400元后，才有选举权，否则就没有选举权，在这种不合理要求下，糖厂才筹集了20多万，得以运作，成为股份制企业。

　　其次，破产过程中出租糖厂违法。

　　旧破产法第二十四条规定，人民法院应当自宣告企业破产之日起十五日内成立清算组，接管破产企业。清算组负责破产财产的保管、清理、估价、处理和分配。清算组可以依法进行必要的民事活动。清算组成员由人民法院从企业上级主管部门、政府财政部门等有关部门和专业人员中指定。清算组可以聘任必要的工作人员。清算组对人民法院负责并且报告工作。即破产清算之中，企业由清算小组接管，清算小组则应对法院负责。但清算小组的职能是负责破产财产的保管、清理、估价、处理和分配，及必要民事活动，而不能进行一般的商业经营活动。

　　知情人向记者透露，2001年3月10日，代县长袁长军主持召开了“第三次县长办公会议”，指令庆丰糖厂法人代表梁玉峰和黄建峰签约，将厂子以35万元每年的租金租赁给黄建峰。

　　第三，撤销破产终审裁定违法。

　　宪法第一百二十六条规定，人民法院依照法律规定独立行使审判权，不受行政机关、社会团体和个人的干涉。

　　而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透露，撤销原来的破产终审裁定其实是肇州县政府的意思，县政府牵头，由肇州县人民法院宣布。之所以重新成立破产清算小组，因为县政府已经将厂子以1000万元卖给了河北天露糖业有限公司。

　　在县人大法制办工作多年的资深人士也对记者表示，县法院不是县政府的下属机构，两者之间是司法与行政的关系，县政府没有权力左右县法院，来撤销法院的法律裁定。肇州县政府的做法是不符合法律规定。

　不　　记者从知情人处得知，肇州县政府已经在没有召开全体职工大会的前提下，通过拍卖的方式（据知情人透露，名为拍卖，实则是指定），将庆丰糖厂于2007年8月10日，以1000万元人民币卖给了河北天露糖业有限公司，附带条件是其为糖厂垫付职工工资和政府借款共计1700万元。

　　关于肇州县政府将庆丰糖厂卖给了河北天露糖业有限公司，记者在庆丰糖厂副厂长孙国山和肇州县经济计划局市场运行办公室主任刘冲的谈话录音中得到了证实。

　　而且刘冲表示“1700万已经到位了”。当孙国山问到1700万怎么还时，刘冲很生气地说：“不还。”“不还咋整呢？”“企业给县政府缴税，我们以企业课税的形式返还，等于企业拿钱了，你咋糊涂呢。不给优惠政策了，企业又借钱（给政府）了，这不是企业拿钱了吗？而且企业明确说了，不够再继续借。”

　　在原庆丰糖厂的厂区，记者看到几个留守老职工在转悠。当问到糖厂在他们心中的价位时，老赵和老刘师傅告诉记者，在1976年糖厂资产评定就值1700万元，再加上投资600多万的颗粒粕加工车间，等于说厂子在70年代就值2300万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增值，厂子应值8000万。而孙国山向记者表示，不说8000万，4000万、5000万应该有人买，毕竟厂子占 地27万多平方米。退一万步讲，就算把厂子里的设备卖废铁，也不止1000万。

　　记者多次联系庆丰糖厂的法人代表梁玉峰，打算求证此事，但梁玉峰要么关机，要么拒绝透露消息。

　　知情人告诉记者，1995年到1998年三年中，作为庆丰糖厂法人代表的梁玉峰，在经营不善和自然灾害的情况下，光农民甜菜款就欠下900多万，使企业严重亏损。县经济计划局得知有记者调查此事后，以肇州县人民检察院为旗号打压梁玉峰，逼其保持沉默。

　　就肇州县政府卖厂子一事，记者咨询了某法律界资深人士，他说：“肇州县人民法院在2001年7月对庆丰糖厂做了破产程序终结的裁定，已经发生了法律效力，厂子也归属了全体职工所有，县政府没有权力自作主张将厂子卖掉，这是明显的政府乱作为，属于违法行为。”

　　菜农无处索要巨额欠款

　　破产后的庆丰糖厂到底属于谁呢？

　　在接受采访中，周显有副厂长、艾春贵副厂长和孙国山副厂长一致认为，厂子应该归属于全体职工和菜农。

　　北京首创律师事务所主任张峰华也告诉记者，根据法律的有关规定，企业破产后，法院可将财产以变现的形式支付债权人，也可以用实物抵债的方式偿还。不管以哪个方式，都只能说明企业已经归属债权人。

　　而肇州县人民法院调研室主任王景生则在和记者的谈话中提到，农民的甜菜款已经由乡镇的统筹款支付清了。言外之意，原丰乐糖厂的债权人包括肇州县政府在内。

　　记者随即联系菜农，核实此事。费尽周折，记者终于联系到菜农徐仁龙。

　　住在肇州县二井子镇民主村后锅屯的徐仁龙今年43岁，双目失明，家里空荡荡的。

　　记者表明来意后，徐仁龙悲痛之情溢于言表，“我整甜菜把老婆都整跑了，家也就黄了。”老徐哽咽着说出了自己埋在心底已久的痛。

　　稳定情绪后，老徐接着说：“我是1997年开始种甜菜的，一共种了三晌半，就是35亩，我眼睛不好使，就只有雇人种植甜菜了。一亩地产1吨多，当时1吨是300块钱，刨去雇用费用，总共可以拿到12775.62块，按照我们和庆丰糖厂的约定，应该是交了甜菜就可以拿到款，可交了甜菜后，款子就没人管了。”

　　当问到有没有追要甜菜款时，老徐说：“我去厂里要了几回，人家告诉我梁厂长跑了，没人管。1997年腊月，我找了县委书记李景黄，为了追回甜菜款，我给他下过跪，他也告诉我，共产党指定黄不了我的甜菜款；1998年，我又找到县信访办的孙署义，他也说，他们也没招，让我回家等。

　　直到今天，我还是什么也没等到。“说到这里，老徐又轻轻地拭了下眼泪。”

　　“听说县里已经用乡镇的统筹款还了你们的甜菜款了。”记者问到。

　　“没有听说过，他们可能又在糊弄人呢。”老徐颤抖的双手拿着黑龙江省收购业统一发票和甜菜送交卡片，也许这就是他这一生唯一的盼头了。

　　最后，徐仁龙对记者说：“我所接触的菜农，都没有拿到甜菜款，我的还算少，还有欠几万、十几万的呢”记者也从大队书记郑国昌处得到了证实。

　　“肇州县政府的乱作为，将直接导致国有资产流失。”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庆丰糖厂老职工如是说。

　　关于庆丰糖厂的最终去留问题，本报将做进一步跟踪报道。